西极州边陲，万里黄沙之上。
一支黑色铁流正浩浩荡荡向东行进。旌旗猎猎，战矛如林，正是得胜班师的圣阁西征军。大军中央，九条赤炎蛟龙拉着一架青铜战车，车身上布满古老纹路，在日光下流转着混沌气息。
凌尘盘坐车中，双目微阖。
他面前悬浮着三颗拳头大小、散发金光的舍利子，正是此战最大的收获——佛陀分身所化的本源舍利。每一颗舍利中都蕴藏着磅礴的佛力与大道感悟，若是寻常大圣得之，怕是要闭关百年才能炼化吸收。
“佛门手段，倒是凝练得扎实。”
凌尘睁开眼，伸手摄过一颗舍利，入手温润如暖玉，表面梵文流转，隐隐有禅唱之声传出。他嘴角勾起一丝戏谑:“只是这味道…像极了陈年旧木浸在香灰水里，还得是那种熏了三百年不曾开窗的庙堂。”
话音落下，《大荒吞天诀》已然运转。
掌心处浮现一道微小的混沌漩涡，无声无息间，舍利上的金光开始被剥离、吞噬。那漩涡看似平静，内里却仿佛连接着无尽深渊，佛力如江河入海般汹涌汇入凌尘体内。
“嗡——”
舍利震动，似乎有残存的意志在反抗。凌尘冷哼一声:“区区一道分身残留的执念，也敢在本尊面前造次？”
他五指猛然收紧。
“咔嚓！”
舍利表面裂开细纹，内中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即彻底沉寂。更为精纯的金色洪流涌入经脉，在《大荒吞天诀》的炼化下，迅速转化为混沌之力，滋养着四肢百骸。
车外，玄苍骑着战马护在车旁，感受到车内隐约传出的吞噬波动，不由得感慨:“主上这门功法，当真霸道绝伦。佛门舍利何等坚固，便是同阶大圣全力轰击也难以损伤分毫，在主上手中却如土鸡瓦狗。”
一旁骑乘异兽的圣禹抚须笑道:“老朽活了数万年，也未曾见过如此逆天的功法。那《大荒吞天诀》怕是触及了混沌本源之秘，非大机缘、大毅力者不可修习。”
两人正说话间，青铜战车内气息陡然攀升。
一股磅礴威压弥漫开来，方圆千里内的黄沙无风自动，形成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天空中云层翻涌，隐隐有混沌虚影一闪而逝。行军中的将士们纷纷侧目，眼中尽是崇敬之色。
“主上突破了？”玄苍瞳孔微缩。
“不，是稳固境界后的自然精进。”圣禹感应片刻，缓缓道，“主上此战虽连斩强敌，但毕竟是以大圣五品之躯催动混沌祖影，消耗极大。如今炼化舍利本源，算是将短暂爆发的修为彻底稳固，甚至…略有超出。”
战车内。
凌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如剑，在虚空中留下久久不散的痕迹。他摊开手掌，那颗佛陀舍利已然化作一撮晶莹粉末，随风消散。
“大圣六品…倒也水到渠成。”
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凌尘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一颗舍利便让他从五品巅峰稳稳踏入六品，而且根基扎实无比，没有丝毫虚浮。剩下的两颗若是全部炼化，冲击七品乃至八品都大有希望。
但他并不着急。
修行之道，张弛有度。连续吞噬高能量本源，虽能快速提升境界，却也需时间打磨圆融，否则容易留下隐患。更何况…
凌尘目光投向东方天际，那里是圣都方向，也是通往更广阔天地的起点。
“上界…”他轻声自语，“三位‘好徒儿’，不知你们可曾感应到下界变故？若知为师未死，还重返大圣之境，怕是睡不安稳了吧？”
语气平淡，却透着刺骨寒意。
车帘忽然被掀起，一名黑袍探子单膝跪地禀报:“主上，前方三百里处有异常能量波动，疑似…空间裂缝。”
凌尘眉头微挑:“说详细。”
“是！”探子快速道，“半刻钟前，斥候小队在沙海东北方向发现一处异常区域，方圆十里内黄沙悬浮，空间扭曲。初步探查，裂缝中散逸出的气息…不属于下界任何已知势力，其能量层级极高，至少是大圣级别！”
“大圣级别？”玄苍策马靠近，沉声道，“下界大圣寥寥无几，除去已被主上斩杀或降服的，剩下的都在各自禁地沉睡。难道又是佛国余孽？”
凌尘却摇了摇头。
他起身走出战车，立于车辕之上，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电，穿透虚空望向东北方向，混沌之瞳悄然运转。
三息之后，他忽然笑了。
“有趣。”凌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气息…带着上界‘瑶光殿’特有的星辰寒力。虽然刻意伪装过，但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做作味道，隔着三万里本尊都闻得出来。”
“瑶光殿？！”圣禹脸色骤变，“主上是说…瑶光女帝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下界了？”
“不是渗透。”凌尘跳下战车，负手朝东北方向缓步走去，“是试探。那道空间裂缝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被人以秘法强行撕开，投入了下界。看其能量波动，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且只能容纳不超过三人通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是三个初入大圣境的货色。”
玄苍立刻明白了:“上界之人无法真身降临下界，否则会引起天地规则反噬。所以他们用这种取巧方式，派了几个大圣一、二品的探子过来？目的是…”
“自然是看看下界发生了什么。”凌尘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佛国在下界的道统几乎被连根拔起，三位佛陀分身陨落，这么大的动静，上界那些老狐狸怎么可能没察觉？瑶光那丫头心思缜密，定是起了疑心，这才派人来探查虚实。”
圣禹担忧道:“那主上，我们是否要暂避锋芒？若是暴露了身份…”
“避？”凌尘笑了，笑容里满是戏谑，“为什么要避？人家大老远从上界‘挤’下来，一路颠簸不容易，本尊身为此间地主，自当好好‘招待’一番。”
他朝玄苍招了招手:“传令大军，原地休整两个时辰。本尊去去就回。”
“主上，您要独往？”玄苍急道，“让末将率精锐随行吧！”
“不必。”凌尘一步踏出，身形已在千丈之外，声音随风传来，“三个刚入大圣境的小辈，本尊若是还要带人围殴，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们在此等候便是——对了，架起锅灶，烧些热水。”
玄苍一愣:“烧热水？”
凌尘的身影已化作天边黑点，唯有余音袅袅:
“本尊去宰了那三条杂鱼，回来炖汤。大圣级的血肉精华，可是大补之物，不能浪费了。”
“……”
玄苍与圣禹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半晌，圣禹苦笑道:“主上这性子…当真是杀伐果断与戏谑不羁并存。不过话说回来，瑶光女帝派来的探子，在主上眼中竟成了‘炖汤材料’，这话若是传到上界，怕是瑶光殿要气炸了。”
玄苍则是肃然下令:“全军止步！就地休整！后勤营，架起十口大锅，烧水！”
“……”
三百里外，沙海深处。
一片诡异的扭曲空间笼罩着十里区域，黄沙违反常理地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空间中心，一道三丈长的黑色裂缝如伤口般撕裂虚空，从中透出冰冷星光。
裂缝前，三名身着银白星辰袍的身影并肩而立。
为首的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眉心有一点星芒印记。他手中托着一枚不断转动的罗盘，罗盘指针正剧烈颤抖，指向西南方向——正是圣阁大军所在。
“星痕师兄，罗盘反应如此剧烈，下界果然有异常。”左侧的年轻女子低声道，她眼中星光流转，显然是修炼了某种瞳术。
右侧的虬髯大汉哼了一声:“能没异常么？佛国在下界的道统几乎全灭，连三位佛陀的分身都折了。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是下界出了个逆天怪物，要么…就是有上界势力插手。”
星痕师兄收起罗盘，冷声道:“无论是哪种，我等奉瑶光女帝之命前来探查，都需查个水落石出。女帝有令，若发现疑似‘那人’转世的踪迹，格杀勿论！”
“那人？”年轻女子疑惑，“师兄说的是…”
“不该问的别问。”星痕打断她，“你们只需知道，女帝对此事极为重视。此次我等耗费‘破界星符’强行降临下界，虽有天地规则压制，只能发挥出六成实力，但对付下界土着绰绰有余。只要不是碰到那几个老牌大圣，我等三人联手，足以横扫此界。”
话音未落，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三人身后响起:
“横扫此界？口气倒是不小。瑶光那丫头派你们下来前，没教过你们‘谦虚’二字怎么写么？”
“谁？！”
三人骤然转身，星辰之力瞬间爆发，在身周形成三重星光护盾。
只见十丈外的沙丘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袍身影。那人负手而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眼神像是在看三只闯入菜园的野狗。
星痕瞳孔骤缩。
以他大圣二品的修为，加上瑶光殿特有的星辰感应秘术，竟然完全没察觉此人何时靠近！此人的隐匿手段，简直可怕！
“你是何人？”星痕厉声喝道，同时暗中传音给两位同伴，“准备结‘三才星杀阵’，此人…不简单！”
黑袍青年——凌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三人身上的星辰袍，忽然叹了口气:
“瑶光殿的制式袍服，三万年了还是这副德行。银白底色配星辰纹，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穿在身上跟披麻戴孝似的。瑶光那丫头审美真是越来越差了，当年本尊就说过她…”
“放肆！”年轻女子怒喝，“竟敢对瑶光女帝不敬！找死！”
她玉手一扬，七点寒星脱手而出，在空中化作北斗剑阵，携着刺骨寒意直射凌尘面门。这一击虽受下界规则压制，却也有大圣一品的威力，寻常圣人触之即死。
凌尘却连眼皮都没抬。
他只是随意抬起右手，食指在虚空轻轻一点。
“啵。”
一声轻响，如气泡破裂。
那七点寒星剑阵距离凌尘还有三尺时，突然凝固在半空，随即寸寸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整个过程轻松写意，仿佛拂去肩头尘埃。
“这…这不可能！”年轻女子骇然失色。
星痕和虬髯大汉也是心头剧震。他们看得清楚，凌尘那一指没有任何花哨，纯粹是以绝对的力量碾压，一指破万法！
“大圣境！至少五品以上！”星痕瞬间判断出差距，当机立断，“结阵！突围！此人不可力敌！”
三人身形闪动，瞬间站成三角阵型，双手同时结印。漫天星光从裂缝中涌出，在三人头顶汇聚成一片小型星域，无数星辰虚影转动，散发出恐怖的绞杀之力。
“三才星杀阵·陨星落！”
星痕暴喝，三人同时喷出一口精血融入阵中。星域中央，一颗百丈大小的陨星虚影凝聚成形，携着毁灭气息朝凌尘轰然砸落！
这一击，已然超越了下界能承载的极限，所过之处空间都开始龟裂。
凌尘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那颗陨星虚影，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随即化为浓浓的失望:
“三万年了，瑶光殿的杀阵还是老一套。‘三才星杀阵’第三十七处阵眼衔接生硬，第六十二道星轨运转迟滞，第一百零八颗辅星位置偏差三寸…就这种漏洞百出的破烂阵法，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陨星虚影轻轻一握。
“碎。”
言出法随。
那颗足以轰平山脉的陨星虚影，在半空中骤然停滞，随即表面浮现无数裂痕，轰然炸碎！狂暴的能量四散，却仿佛被无形屏障束缚，没有一丝泄露到凌尘身前三尺。
“噗！”
阵法被强行破去，星痕三人齐齐喷血，气息瞬间萎靡。
“你…你到底是谁？！”星痕满脸骇然，声音都在颤抖，“下界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存在！你绝不是下界土着！”
凌尘缓缓走向三人，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息就攀升一分。
混沌祖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虽然只是虚影，却带着俯瞰诸天的无上威严。大圣六品的修为彻底展露，方圆百里的空间都开始震颤。
“本尊是谁？”
凌尘在三人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回去告诉瑶光那丫头——就说她三万年前亲手‘送走’的师尊，如今…回来了。”
“！！！”
星痕三人如遭雷击，瞳孔放大到极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鸿蒙…帝尊？！”虬髯大汉失声尖叫，“不可能！女帝亲口说过，您已经形神俱灭了！这不可能！”
“形神俱灭？”凌尘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本尊执掌混沌，万劫不灭。就凭她们三个逆徒那点手段，也想让本尊彻底陨落？天真。”
他不再废话，右手抬起，掌心混沌漩涡浮现。
“本来想留你们一命传话，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瑶光那丫头心思多疑，若是知道本尊特意放人传讯，反而会猜测这是故布疑阵。所以…”
凌尘眼神一冷:
“你们还是死在这里吧。至于消息…本尊自有办法让她知道。”
“不——！！”
星痕三人疯狂催动残余星力想要逃离，但在混沌漩涡的吞噬之力下，所有挣扎都是徒劳。他们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洪流，涌入凌尘掌心。
三个大圣，而且还是上界瑶光殿培养的精锐，其本源之雄厚远超下界同阶。凌尘能感觉到，体内力量再次开始攀升，朝着大圣六品巅峰稳步推进。
十息之后，沙海恢复平静。
那三道身影已彻底消失，连一丝尘埃都没留下。只有那道空间裂缝还在缓慢旋转，只是失去了星力支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凌尘走到裂缝前，沉吟片刻，忽然并指如剑，在虚空中刻下一行混沌符文，打入裂缝之中。
符文没入裂缝的瞬间，上界某处星辰大殿内，一面悬浮的星镜忽然炸裂，镜面上浮现出一行燃烧着混沌火焰的字迹:
“逆徒瑶光，三年之内，为师必亲上瑶光殿，清理门户。”
“……”
做完这些，凌尘拍拍手，转身朝大军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下巴:
“说好的炖汤材料…这下没了。算了，那三条杂鱼的本源太杂，炖汤也影响口感，不如直接吞噬来得干净。”
两个时辰后，圣阁大军继续东行。
青铜战车内，凌尘闭目调息，身上气息比之前更加深沉浩瀚。车外，玄苍和圣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瑶光殿已经察觉了。”圣禹传音道，“主上虽斩了探子，但上界与下界的通道既然能被强行撕开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必须加快脚步了。”
玄苍重重点头:“主上之前提到‘通天星门’…回到圣都后，当立即着手修复！下界，已经不安全了。”
车内，凌尘缓缓睁开眼。
他透过车帘缝隙望向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星辰宫殿。
“瑶光…”
凌尘轻声自语，眼中混沌流转:
“三万年的账，我们…慢慢算。”
大军东行，黄沙渐远。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虚空深处，一双覆盖着混沌鳞片的巨眼，缓缓睁开了一瞬，又悄然闭合。唯有那一声跨越时空的低语，在无尽虚空中回荡:
“混沌血脉…终于…再次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