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漩涡之隙”的瞬间,凌尘感觉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水膜。
外界那震耳欲聋的漩涡咆哮与空间撕裂声骤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仿佛万物声音都被抽离的寂静。眼前景象也陡然一变。
他们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灰暗空间。脚下是如同镜面般光滑、却漆黑如墨的“地面”,不知是何物质构成,坚硬冰冷。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不断流动、交织的灰黑色雾气,雾气中时而有暗红色的闪电无声划过,照亮出远处嶙峋怪异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比外界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怨念、煞气,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死寂。更让人不适的是,这里的空间感极其错乱,明明看着不远的一座扭曲石峰,神念探去却仿佛相隔万里;而侧方一片看似空荡的区域,却又隐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此地便是混沌海眼内部,沉魂渊外围。”圣禹的声音在此地也显得格外低沉,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注意,此地空间并非稳固,存在大量看不见的‘空间褶皱’与‘时光碎片’,踏错一步,可能被传送到未知绝地,或者被卷入破碎的时光乱流中。跟紧老夫,莫要随意散发神念探查,某些存在对神念极其敏感。”
他手中的木杖此刻散发出柔和的混沌清光,如同灯塔,照亮前方数丈范围,同时似乎在感应着空间的稳定脉络。
凌尘点头,收敛神念,只将感知维持在身周十丈。他胸膛处的源眼印记,此刻灼热感更加强烈,传递出的波动指向正前方偏下的深邃黑暗。血脉的共鸣也愈发清晰,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思念、以及微弱守护感的复杂悸动。
父母真灵,就在前方深处!
“前辈,我们距离圣源古井,还有多远?”沐雨晴轻声问道,她脸色微微发白,此地的死寂与怨念让她很不舒服,冰系功法在此似乎也受到压制。
“若在外界,以我等速度,最多一个时辰便可横穿。但在此地,步步危机,空间错乱,可能需要数日,甚至更久。”圣禹谨慎地选择着前进的路径,木杖不时轻点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那里便会荡漾开一圈圈空间涟漪,显露出隐藏的裂隙或陷阱。
众人屏息凝神,跟随着圣禹的脚步,在这片死寂的灰暗世界中缓慢前行。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他们看到了半截插入黑色地面的巨大骨骸,骨骼晶莹如玉,却布满裂痕与腐蚀的孔洞,即便死去不知多少万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威压——那至少是大圣层次的圣族先辈遗骸。
他们路过一片仿佛被冻结的战场虚影,其中无数身影正在惨烈厮杀,一方是身绕混沌光的圣族战士,另一方则是形态扭曲、充满污秽气息的怪物。嘶吼与悲鸣无声地回荡,景象却凝滞不动,仿佛一段被封印的时光。
他们还遭遇了游荡的“残念聚合体”——由无数陨落于此的生灵残破执念与怨气,混合此地特殊的混沌煞气凝聚而成,没有固定形态,如同灰色的雾团,却会发出直刺神魂的尖啸,并本能地扑向一切带有生命气息的存在。这些聚合体实力不等,弱的相当于普通圣人,强的甚至能达到圣王层次,且物理攻击效果甚微,需以神魂之力或净化类手段应对。
炎烬长老的淡金火焰与沐雨晴的冰心诀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配合圣禹的混沌清光与凌尘那蕴含古兽意志特质的混沌气,总算有惊无险地清理了数波。
前行约莫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的地面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了无数岁月。空气中弥漫的怨煞之气几乎凝成实质,化作一缕缕暗红色的雾丝飘荡。
而在区域中央,矗立着数根断裂的、布满玄奥纹路的巨大石柱,依稀能看出原本是一座宏伟祭坛的轮廓。祭坛正中,有一个直径约三丈、深不见底的坑洞,洞口边缘光滑,仿佛被什么力量整齐切割而成。一股精纯却又带着悲凉死寂的混沌气息,正从坑洞中缓缓散逸出来。
“这是……圣源古井的……一口副井?或者说是当年用于祭祀、分流的井口之一?”玄桓长老仔细观察着那些断裂石柱上的纹路,声音带着震撼与悲痛,“这些纹路是最高等级的圣族祭祀神文……这里曾经流淌着最纯粹的混沌圣泉,滋养万灵。如今却只剩死寂与污秽……”
圣禹沉默地看着那坑洞,枯槁的手微微颤抖。他仿佛看到了万载之前,圣族鼎盛时期,此地祭祀天地、接引圣泉的辉煌场景。转眼间,却又化为修罗场,圣泉枯竭,英灵泣血。
凌尘的目光,却被祭坛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散落着几块黯淡的、似乎随时会消散的玉石碎片。碎片上,残留着极其微弱、却让他血脉瞬间沸腾的熟悉气息!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些碎片。入手冰凉,材质非金非玉,正是之前得到过的“魂玉”同类,但更加古老,且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当他手指触碰到碎片的刹那,几段极其破碎、模糊的画面与声音,强行冲入他的脑海!
画面一:一位身形伟岸、面容模糊却英气逼人的男子(父亲凌战天),浑身浴血,手持一杆断裂的战矛,死死挡在一道散发柔和火光的女子(母亲火灵儿)身前,面对前方无边无际的污秽怪物潮,发出不屈的怒吼:“灵儿,走!带尘儿走——!”
画面二:女子悲泣的面容,她将怀中一个裹在混沌光茧中的婴儿(凌尘?)奋力抛向远方虚空,转身与男子并肩,化作两道璀璨流光,冲向怪物潮最深处,轰然自爆!毁灭的光芒中,两点微弱的真灵却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强行攫取、拖向黑暗深处……
画面三: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两点微弱的真灵被囚禁在暗红色的寒冰之中,承受着万载的折磨与消磨,彼此的光芒却始终紧紧依偎,不断呼唤着一个名字:“尘儿……尘儿……”
画面戛然而止。
凌尘身躯剧震,握紧魂玉碎片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指节咯咯作响。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此地冰冷污浊的空气,才强行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滔天怒火与彻骨心痛。
“这些碎片……是父亲母亲真灵被囚禁时,强行剥离出的一丝印记,附着在原本的魂玉上,流落至此?”凌尘声音沙哑。
圣禹上前,感应着碎片上的气息,沉重地点头:“不错。这是他们留下的‘路标’,也是……最后的求救与思念。他们被拖入的方向……”他看向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正是这口副井的深处。看来,那孽畜将他们囚禁在古井核心附近,借助古井本源与他们的混沌血脉、坚韧魂力,来维持某种封印平衡,或者……进行更恶毒的图谋。”
凌尘将魂玉碎片珍重收起,目光投向那幽深的井口:“那就下去。”
“不可鲁莽!”玄桓长老急忙道,“副井虽非主井,但也直通古井本源区域,且年久失修,又被古兽力量污染,内部情况不明,危险重重!至少需先探明井口附近的稳定性,以及是否有陷阱。”
“玄桓说得对。”圣禹也道,“况且,我们一路行来,虽有小波折,但总体还算顺利。老夫总觉得有些不安,那孽畜在此经营万载,沉魂渊又是其核心地盘,岂会如此轻易让我们靠近古井区域?恐有埋伏。”
仿佛是为了印证圣禹的预感。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
众人脚下的暗红色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祭坛周围那几根断裂的石柱,表面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暗红血光!
与此同时,那幽深的副井井口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虫豸蠕动爬行的窸窣声,以及低沉、混乱、充满恶意的嘶吼!
“戒备!”圣禹厉喝,木杖重重顿地,混沌清光化作光罩将众人笼罩。
下一刻,无数黑影如同喷发的火山岩浆,从副井井口中疯狂涌出!
那赫然是数不清的、形态更加扭曲狰狞的污秽怪物!它们有的像腐烂的巨人,有的像多足长虫,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幻的肉瘤与眼睛的聚合体,气息最弱的也有圣人层次,其中不乏圣王级的存在,甚至有几头体型格外庞大、散发出的威压直逼大圣初期!
而在这怪物潮的后方,副井井口上方的空中,暗红色的雾气凝聚,缓缓显化出三道模糊的身影。
居中一道,身形佝偻,披着破烂的灰袍,看不清面容,手中握着一根由无数细小骷髅头串成的骨杖,散发出浓郁的死寂与怨毒气息,其威压,赫然是大圣初期!而且并非吞天圣主那种虚浮的大圣,而是根基扎实、透着古老腐朽味道的强者!
左侧一道,身形曼妙,却笼罩在一层不断流淌的暗影之中,仿佛没有实体,只有一双冰冷的紫色眼眸在暗影中闪烁,气息诡谲,难以捉摸,但至少是圣王巅峰。
右侧一道,则是一尊高达十丈、通体由暗红色晶石构成的巨人,双目燃烧着灵魂之火,散发出狂暴的圣王巅峰气息。
“腐朽大圣‘墓老人’,影族‘幽姬’,晶石魔像‘巨灵’……”圣禹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三道身影的名号,脸色极其难看,“它们都是当年追随那孽畜反叛的爪牙中的强者,竟然还活着,且被安排在此镇守副井入口!”
“擅闯沉魂渊,惊扰魔神沉眠者,死。”居中那佝偻的墓老人,发出如同两块朽木摩擦般的沙哑声音,手中骷髅骨杖指向凌尘等人。
“尤其是你,身怀混沌血脉的小子。”影族幽姬的紫色眼眸死死锁定凌尘,声音飘忽,“魔神有令,擒你者,赏赐古井本源洗礼,助其突破大圣桎梏……”
“那就看看,你们这副腐朽的身板,还能不能接得住本座的拳头!”凌尘眼中混沌光芒暴涨,战意冲天而起!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