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殿门缝隙的刹那,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外界的一切喧嚣、混乱、杀气骤然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与苍茫。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珍宝满地的宫殿内部,而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奇异的空间。
天空是一片深邃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混沌苍穹,没有日月星辰,却流淌着如星河般的法则光带。大地则被分割成无数块大小不一的浮空平台,平台之间由一道道闪烁着各色光芒的虹桥相连,纵横交错,宛如棋盘。每一块平台上,景象各异:有的烈火熊熊,岩浆翻腾;有的冰封万里,雪花飞舞;有的雷霆密布,电蛇狂舞;有的则生长着奇花异草,灵气氤氲成雾;更有些平台,矗立着巨大的妖兽骸骨或石像,散发着古老威压。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极致的先天灵气,以及更加清晰、更加活跃的天地法则碎片。但同样的,也充斥着各种混乱、暴戾、危险的能量乱流。一些虹桥之上,隐约可见禁制光芒闪烁,显然并非坦途。
凌尘几人此刻,正站在一块相对平坦、约有百丈方圆的青灰色平台上。平台边缘便是深渊,下方云遮雾绕,深不见底。身后,那洞开的殿门缝隙并未关闭,依稀能看见外界蜂拥而来的人影和听到隐约的喧嚣,但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内外能量与声音大幅度隔绝。
“这里……便是万兽殿内部?竟如此广阔,仿佛自成一界!”墨璇环顾四周,美眸中满是震撼。此地空间之玄奥,远超她之前见过的任何秘境。
“空间折叠,法则显化。这万兽尊者生前,恐怕已触摸到‘界主’的边缘了。”凌尘感受着此地迥异的法则环境,沉声道。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方才强行模拟“言出法随”,消耗颇大,此刻正在迅速运转《大荒吞天诀》,吸收此地精纯灵气恢复。
“阁主,您没事吧?”沐雨晴关切地问道。
“无妨,些许消耗,很快便能恢复。”凌尘摆了摆手,目光扫过连接这块平台的几道虹桥。这些虹桥颜色、粗细、散发的气息各不相同,显然通往不同的区域或考验。
“根据令牌最后传来的模糊信息,万兽殿的核心传承或宝藏,应该在这片空间的最中心,也就是那些最高、最大的浮空平台之上。”凌尘指向远方,在无数平台与虹桥的尽头,隐约可见几座巍峨如山、被浓郁霞光笼罩的巨型平台,如同众星拱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但通往核心之路,必然布满考验。这些虹桥和平台,就是第一道关卡。”凌尘分析道,“选择不同的路,遇到的考验和可能获得的机遇也不同。我们……”
他话未说完,身后殿门方向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和喧嚣声。第一批冲入殿内的修士,已然抵达!
嗖!嗖!嗖!
数道身影穿过屏障,落在了凌尘他们所在的平台上,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待看到凌尘几人时,眼神中都充满了忌惮与复杂。为首的是天穹皇朝皇子和星袍老者,以及几名气息剽悍的将领。
紧接着,玄天剑宗冷千锋带着弟子,青鸾族、天狼部落等势力,以及那些散修高手,也陆陆续续冲了进来。短短时间内,平台上就聚集了近百人,显得颇为拥挤。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先看向凌尘,然后又急切地投向那些通往未知的虹桥。
“凌道友,方才多谢道友开启殿门。”天穹皇子压下心中对凌尘的忌惮,率先开口,试图维持表面和气,“不知道友对眼前之局,有何高见?”
“高见?”凌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路在脚下,各凭本事。本座没兴趣给你们当向导。”
他这毫不客气的回答,让天穹皇子脸色一僵。
冷千锋长老干咳一声,道:“凌道友,此地诡异,危机四伏。不如我等暂且联手,探索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如何?待到了核心区域,再各凭机缘。”
他这是吃准了凌尘实力虽强,但对此地一无所知,想要借其力,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联手?”凌尘似笑非笑,“冷长老觉得,本座需要吗?”
他不再理会众人,目光在几条气息迥异的虹桥上扫过。一条赤红如火,桥面隐约有烈焰纹路;一条湛蓝如冰,寒气逼人;一条土黄厚重,给人沉稳之感;一条金光璀璨,锋锐之气隐现;还有一条呈现出混沌的灰色,气息最为晦涩难明。
“雨晴,你主水,墨璇擅阵,石铁重力,云姬属风木。”凌尘迅速分配,“火桥炽烈,金桥锋锐,土桥厚重,水桥寒冰,木桥生机,这混沌桥……气息最是古怪。”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石铁,你走土桥,以力破巧,稳扎稳打。墨璇,你走金桥,金生阵法锐气,或许对你阵道有所启发,但需万分小心其中杀伐之气。云姬,你走那条青色虹桥(木桥),与你血脉相合,或有际遇。”
“是!”石铁、墨璇、青鸾云姬齐声应道。
“雨晴,你随我走这混沌桥。”凌尘看向沐雨晴,“此桥气息虽晦涩,但混沌包容万物,你的水属性在其中或许能演化出更多变化。而且,”他压低声音,“我总感觉,这条桥……不太一样。”
“好。”沐雨晴无条件信任。
分配完毕,凌尘不再耽搁,对石铁三人道:“记住,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回或寻找其他路径汇合。核心区域再见。”
说完,他拉着沐雨晴,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条气息最为晦涩难明的混沌灰色虹桥!
天穹皇子、冷千锋等人见状,脸色变幻。他们没想到凌尘如此果断,且将手下分散派往不同桥梁,这既显自信,也让他们摸不清凌尘的真正目标。
“殿下,我们走哪条?”星袍老者问道。
天穹皇子目光闪烁,最终咬牙道:“我们走火桥!我皇朝功法偏阳刚,火桥或有益处!快,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
玄天剑宗则选择了金桥,与墨璇方向一致。青鸾族和天狼部落犹豫了一下,青鸾族大部分选择了木桥(与青鸾云姬同),天狼部落则选了土桥。其他势力也纷纷根据自身属性或直觉,选择了不同的虹桥,蜂拥而上。
踏上混沌灰色虹桥的瞬间,凌尘便感到周身一沉。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并非单纯的物理重力,而是一种对灵力、神魂、甚至生命本源的压制!桥面看似坚实,踩上去却有一种虚浮感,仿佛行走在虚空与现实的夹缝之中。灰色的雾气在桥外翻滚,遮蔽了视线,连神念探查都受到极大限制,只能延伸出数丈距离。
沐雨晴紧跟在凌尘身侧,水蓝色灵力形成护罩,抵挡着那股无处不在的压制力,但依旧感到灵力运转比平时缓慢许多。
“此地果然古怪。”凌尘目光凝重,小心翼翼地前行。他尝试吸收此地的混沌气息,却发现其中夹杂着大量混乱、惰性的杂质,远不如他自身的混沌灵力精纯,强行吸收有害无益。
两人前行了约莫百丈,前方灰色雾气忽然一阵剧烈翻腾,凝聚成数头形态模糊、似狼似虎的灰色雾兽,无声无息地扑杀而来!这些雾兽没有实体,攻击却直指神魂,更带有混乱意志冲击,寻常修士极易被其侵蚀心神。
“小心!”沐雨晴玉手挥洒,水蓝色灵力化作朵朵冰莲,绽放开来,寒意弥漫,试图冻结雾气。然而效果甚微,那些雾兽只是稍微迟缓,便穿透冰莲继续扑来。
“有形无质,唯心唯念。”凌尘见状,心念一动,并未动用庞大灵力,而是将一丝精纯的混沌意志,蕴含在一声低喝之中:“散!”
喝声蕴含着他统御万灵的威严与混沌破灭的意韵,如同惊雷炸响在雾兽的“意识”核心!
噗噗噗!
那几头扑来的雾兽,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溃散成更淡的雾气,融入周围灰雾之中。
“对付这种魂念所聚之物,精神力与意志冲击,往往比灵力攻击更有效。”凌尘对沐雨晴解释道。
沐雨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混沌桥上考验不断,除了雾兽,还有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扭曲的重力场、迷惑心智的幻象等等,皆与混沌、虚空、心灵相关,诡异莫测。好在凌尘境界高深,见识广博,对混沌法则理解远超同济,总能找到应对之法,带着沐雨晴有惊无险地渡过。
其他虹桥上的情况,似乎就没那么顺利了。
隐约间,能听到从其他方向传来的爆炸声、怒吼声、惨叫声。火桥上烈焰滔天,似乎有火灵精怪出现;金桥上剑气纵横,仿佛激活了某种剑阵;土桥上地动山摇,有岩石巨人苏醒;水桥寒冰刺骨,木桥藤蔓噬人……
不断有修士从虹桥上跌落深渊,或被考验重创,被迫退回平台,惨烈无比。
凌尘和沐雨晴又前行了数百丈,灰雾逐渐稀薄,前方出现了一座比之前平台大上数倍的浮空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碑,碑上并无文字,只有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混沌气流在缓缓旋转。
当两人踏上平台,走向石碑时,那团混沌气流骤然一凝,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光影。光影看不出面貌,唯有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凝视着凌尘。
一个苍凉、古老、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识海中响起:
“混沌桥上,唯悟道者,方可得见本碑。”
“汝二人,谁欲接受‘混沌问心’之试?”
“试过,可得‘混沌源气’一缕,滋养根基,明见己道。不过,则神魂受创,道途蒙尘。”
“试,或退?”
凌尘眼神微凝。混沌问心?听起来是针对道心与悟性的考验。那“混沌源气”,听起来倒是好东西,乃是混沌之气高度凝练提纯后的本源之物,比寻常灵气高级无数倍,对任何修士都有大益,尤其适合他这种修炼混沌功法之人。
他正要开口,沐雨晴却抢先一步,坚定地道:“晚辈愿意一试!”
凌尘看向她,只见沐雨晴美眸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阁主,这一路多是您庇护。雨晴也想证明自己,更想……能真正帮到您。此试或许危险,但机缘亦大,请让我一试!”
看着沐雨晴眼中的坚持,凌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一切小心。道心唯坚,唯心唯诚。记住,你修的是水,至柔至刚,包容万物,亦可涤荡尘埃,映照本心。”
“嗯!”沐雨晴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石碑前那道光影。
当她站定,光影双眸射出两道混沌光芒,笼罩沐雨晴全身。刹那间,沐雨晴身体一颤,双眸紧闭,脸上露出时而痛苦、时而迷茫、时而挣扎的神色,仿佛陷入了最深层的幻境心魔考验之中。
凌尘在一旁静静守护,神念外放,警惕四周。他能感觉到沐雨晴的气息起伏不定,神魂波动剧烈,显然正在经历极其凶险的内心拷问。但他相信沐雨晴的心性,也尊重她的选择。
时间一点点过去。其他虹桥上,惨烈的厮杀与考验仍在继续,不断有人成功抵达类似平台,也有人永远留在了桥上。
就在凌尘以为沐雨晴的考验还需一段时间时,那笼罩她的混沌光芒骤然收敛!
沐雨晴娇躯一晃,缓缓睁开双眼。她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汗,气息也有些虚浮,但那双眸子,却比之前更加清澈、明亮、坚定,隐隐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深邃与包容意韵,仿佛经历了某种洗礼。
她身前,那道光影手中,多了一缕细如发丝、却沉重凝实、散发着淡淡混沌光泽的气流——混沌源气!
“恭喜试炼者,道心通明,通过‘混沌问心’。”光影声音依旧古板,“赐汝混沌源气一缕,助汝明道。”
光影将那一缕混沌源气推向沐雨晴。
沐雨晴郑重接过,顿时感到一股精纯浩瀚、仿佛蕴含万物本源的力量入手,让她精神一振,方才消耗的神魂之力都在快速恢复。
她转身,看向凌尘,眼中带着欣喜与一丝后怕:“阁主,我……成功了!”
凌尘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很好。此物对你大有裨益,可慢慢炼化吸收。”
沐雨晴点头,小心收起混沌源气,走到凌尘身边。
那道光影看向凌尘:“汝,可欲一试?”
凌尘目光与那光影深邃的双眼对视,忽然笑了:“问心?本座之道,坚如磐石,明如日月,何需再问?”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俯瞰万古、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
那光影似乎顿了顿,深深看了凌尘一眼,并未强求,只是缓缓道:“汝心志之坚,确非常人。既如此……”
光影双手虚托,竟从自身那团混沌气流中,再次分离出两缕明显更加粗壮、光芒更加内敛的混沌源气!
“赐汝二人,各一缕‘大混沌源气’,酬汝开启殿门、引动传承之功。”
光影一挥手,两缕大混沌源气分别飞向凌尘和沐雨晴。
凌尘接过,感受着其中远比沐雨晴那缕更加磅礴精纯的本源力量,心中微动。这万兽殿的考验机制,似乎并非完全死板,还能根据入殿者的表现给予额外奖励?是因为自己开启了殿门?还是因为自己刚才展现出的道心?
“此平台之后,有三条路。”光影指向平台后方,那里出现了三条被光芒笼罩的通道,分别呈现灰、白、金三色。“灰路通往‘万兽葬骨地’,白路通往‘万灵悟道园’,金路通往‘万法神兵阁’。选择一条,继续前行。”
说完,光影连同石碑,缓缓变淡,最终消散于空气中。
凌尘看着手中那缕大混沌源气,又看了看三条通道,眼中光芒闪烁。
“葬骨地,想必是妖兽骸骨与煞气汇聚之所,适合吞噬修炼,但恐有凶险怨魂。悟道园,应是感悟法则之地,相对平和,但机缘或许温和。神兵阁,顾名思义,存放法宝神兵之处,争夺必然激烈……”
他将大混沌源气收起,看向沐雨晴,笑道:“你说,咱们是去挖坟,还是去种田,还是去抢兵器?”
沐雨晴被他这古怪的比喻逗得一笑,想了想,道:“全凭阁主做主。不过,雨晴刚刚经过问心,对法则感悟似有新得,若去悟道园,或许……”
凌尘点了点头:“那就先去悟道园看看。正好,我也需彻底炼化这缕源气,稳固修为,顺便看看这万兽尊者,在法则一道上,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两人不再犹豫,选择了那条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道,迈步踏入。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平台之上,陆续又有其他修士通过混沌桥考验抵达。当他们看到空荡荡的平台和三条通道时,只能凭感觉或争抢选择一条,继续深入。
万兽殿内部的争夺与探索,随着众人的分散与深入,逐渐进入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阶段。
而在那片被霞光笼罩的核心区域,几座巍峨的浮空平台之上,隐约有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意念,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