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下的恐怖遭遇,如同冰冷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那“虚无瞳孔”带来的、超越理解的寂灭威压,让“收割者”的威胁都显得似乎不再那么不可触及。然而,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废墟不能再待,必须立刻转移。
曲微尘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深处残留的寒意,带领众人迅速撤离了雅丹地貌区,向着与“铁砧”和废墟探测到的“收割者”波动方向相反的东方戈壁深处亡命奔逃。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逃避,毁灭的浪潮终将席卷这片看似荒芜的土地。
连续两天的跋涉,在无尽的沙丘和砾石滩中艰难进行。缺水、酷暑、严寒交替,以及无处不在的低剂量辐射,不断消耗着众人本已不多的体力。凯恩和陈涛的伤势在恶劣环境下恶化,需要轮流搀扶。希望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看似在前方,却永远无法触及。
第三天黄昏,队伍被迫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后停下来休整。所有人都已到达极限。阿健和小文因严重脱水和辐射病开始发烧说胡话,黑牙的一名手下在放哨时无声无息地倒下,再也没能醒来。绝望如同蔓延的毒液,侵蚀着最后的意志。
伊米尔徒劳地摆弄着几乎完全报废的探测器,屏幕一片雪花,只有能量辐射警报在单调地闪烁。他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声音沙哑:“能量乱流干扰太强了……我们像无头苍蝇……这样下去……”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明白。弹尽粮绝,伤兵满营,迷失方向,看不到任何生机。
曲微尘靠坐在岩石上,闭目调息。体内的“混沌星火”缓慢流转,修复着伤势,同时艰难地对抗着外界恶劣环境的侵蚀。与那“虚无瞳孔”的短暂接触,虽然险些让她形神俱灭,但也让她的力量本质在生死边缘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淬炼,对“寂灭”与“混沌”的感悟更深了一层。她能感觉到,这片戈壁的死寂之下,并非完全的空无,而是弥漫着一种极其稀薄、却无比古老的悲伤与不屈的意志残留,仿佛无数纪元前,此地也曾发生过可歌可泣的抗争。
突然,她一直沉寂的、与星钥印记相关的灵觉微微触动了一下。并非清晰的指引,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星空的共鸣感,方向……东南方?
几乎同时,伊米尔手中那个屏幕碎裂的探测器,突然发出了断断续续的、不同于辐射警报的微弱“嘀嘀”声!屏幕上的雪花中出现了一丝极其不稳定、随时会消失的信号波纹!
“有信号!!”伊米尔猛地跳起,不顾一切地拍打着探测器,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不是‘收割者’的波动!是……是某种低功率的、定向的短波信号!非常古老的技术!内容……正在解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挣扎着围拢过来,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信号极其微弱,干扰严重。伊米尔额头冒汗,双手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利用残存的计算模块艰难地过滤杂波。几分钟后,一段残缺不全的信息被提取出来,显示在闪烁的屏幕上:
“……残存……守望者……绿洲……坐标……(数据损坏)……求救……重复……‘播种者’……协议……激活……警惕……影子……”
信息到此中断,信号也彻底消失。
绿洲?守望者?播种者协议?影子?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众人心上!
“绿洲?这鬼地方真的有绿洲?”黑牙喘着粗气,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播种者协议……”陈涛脸色凝重,“这个称呼……和‘收割者’相对?是敌是友?”
“信号很古老,但内容提到‘激活’和‘求救’,说明可能还有活人!‘影子’又是指什么?危险吗?”凯恩快速分析着。
伊米尔努力稳定情绪:“信号源方向与曲顾问感应的方向基本一致,在东南方。距离……无法精确测算,但根据信号衰减模型和大气干扰判断,可能在一百到两百公里之间。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至少要走上五到七天,而且前提是方向正确且能避开危险区域。”
五天到七天!对于一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可能存在的希望。
去,还是不去?可能是一个幸存者据点,也可能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就像之前的“铁砧”和“清泉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曲微尘身上。
曲微尘睁开眼,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绝望却又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脸。她再次凝神感应东南方向,那微弱的星钥共鸣感依旧存在,虽然无法传递更多信息,但并未给她危险的预警。结合信号中提到的“播种者协议”,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或许是与“收割者”背后的真相,甚至与傅瑾宸、苍玄号失踪之谜相关的关键线索。
“我们没有选择。”她缓缓站起身,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留在这里是等死。去,还有一线生机。哪怕真是陷阱,也要闯一闯。”
她看向伊米尔:“尽可能修复探测器,持续扫描那个方向,注意任何能量异常。凯恩,清点所有物资,按最低生存标准分配。陈头,尽量稳定伤员情况。黑牙,加强警戒。休息四小时,天亮出发。”
命令下达,绝境中的人们再次被调动起来。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点燃了求生的意志。
接下来的路程,成了真正的地狱之旅。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白天的酷暑将沙地烤得滚烫,夜晚的严寒又足以冻僵血液。水资源迅速耗尽,只能依靠偶尔发现的、含有微弱辐射的冷凝水勉强维持。阿健和小文的高烧反复,时常陷入昏迷。又一名队员在夜间被潜伏在沙地下的辐射蝎群袭击,中毒身亡。
死亡的阴影时刻相伴。但这一次,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曲微尘走在队伍最前方,凭借提升后的灵觉和与环境的微妙共鸣,尽可能地避开流沙坑、辐射区和一些散发危险气息的变异生物巢穴。她的“混沌星火”虽然无法直接变出水或食物,却能一定程度上净化找到的脏水,并散发出微弱的领域,驱散一些低级的辐射变异体,为队伍减轻了部分压力。
第五天,队伍减员至六人。所有人都已瘦脱了形,嘴唇干裂,眼神麻木,全靠本能和曲微尘不时用自身能量渡入吊住性命,才没有倒下。
就在希望即将再次熄灭之时,走在前方的曲微尘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扒开一片沙砾。下面露出了少许潮湿的、带着一丝绿意的苔藓!
“有水分!附近可能有地下水脉!”伊米尔挣扎着用探测器扫描,果然在侧下方不远处的岩层中发现了微弱的渗水信号!
这个消息让众人精神一振。他们奋力挖掘,几个小时后,终于在一个岩缝下挖出了一个浅浅的水坑,水质虽然浑浊,但辐射值在可接受范围内!对于濒临渴死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甘霖!
补充了水分,众人恢复了一丝力气。更令人振奋的是,伊米尔在调试设备时,再次捕捉到了那个微弱的信号,虽然依旧断断续续,但似乎强了一丝!方向也更加明确!
希望,似乎真的在前方。
第七天傍晚,当夕阳将戈壁染成一片凄美的血红时,走在最前面的曲微尘和负责探路的黑牙,几乎同时看到了远处地平线上的景象——
那不再是无尽的沙丘和砾石,而是一片蔓延的、低矮的、顽强的暗绿色植被!虽然大多数植物看起来扭曲干枯,但确确实实是生命的痕迹!而在植被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残破的、由土石和废旧金属搭建的低矮建筑轮廓!更远处,似乎还有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自然光的灯火在闪烁!
“绿洲……真的是绿洲!”黑牙声音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涌上前来,看着那片象征着生机的绿色,泪水混合着污垢划过脸颊。他们做到了!他们穿越了死亡戈壁!
然而,曲微尘的眉头却微微皱起。她的灵识感知中,那片绿洲散发出的能量场非常奇怪。生机确实存在,但却透着一股……刻意的、不自然的味道,仿佛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维持着的。而且,在那些植被和建筑之下,她感应到了一些隐藏的、带有微弱能量反应的装置,像是……监控或者防御设施?同时,那一直存在的、微弱的星钥共鸣感,在接近绿洲后,反而变得有些……模糊和紊乱了?
“提高警惕。”她低声对身边的凯恩和陈涛说道,“情况可能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喜悦被谨慎取代。众人放慢脚步,借助地形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绿洲边缘。
随着距离拉近,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所谓的“绿洲”,面积并不大,中心是一个浑浊的小水潭,周围生长着耐旱的沙棘和一些形态怪异的蘑菇状植物。那些建筑十分简陋破败,像是废弃已久。然而,在一些断壁残垣间,可以看到近期有人活动留下的痕迹——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丢弃的罐头盒、甚至还有几排用废旧轮胎种植的、长势奇怪的块茎作物。
这里确实有幸存者!而且似乎具备一定的组织能力。
“看那里!”伊米尔指向绿洲中心水潭旁,一座相对完好的、由岩石垒成的方形建筑。建筑门口挂着一块风吹日晒的木质牌子,上面用粗糙的颜料画着一个眼睛状的符号,符号下方用歪歪扭扭的通用语写着:“旁观者之眼 前哨站”。
旁观者之眼?这个名字让曲微尘心中一动,与信号中的“守望者”似乎有所关联。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警惕的声音从一块巨石后响起: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随着话音,几个穿着破烂、裹着头巾、脸上涂着油彩、手持简陋弓弩和削尖金属长矛的身影,从岩石和废墟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呈扇形将曲微尘等人包围。他们的眼神锐利,充满戒备,动作矫健,显然是在严酷环境中磨练出的战士。
终于,在经历了九死一生后,他们遇到了这个末世废土中,可能的同类。但对方的身份是敌是友,这“绿洲”是希望的港湾,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入口,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