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交锋的余波,在“铁砧”聚居点死寂的表面下,激荡起层层难以察觉的涟漪。曲微尘与老沈之间那短暂而凶险的灵识碰撞,虽未公开,但聚居点核心层的数人,如石熊等,显然从老沈后续更加隐晦而急切的指令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曲微尘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留在棚屋内,表面上是遵医嘱静养,实则全力运转“余烬”,疯狂汲取着这个被称为“寂灭元气”的世界能量。她发现,这种能量虽惰性十足,难以被常规功法吸收,却与“余烬”的混沌包容特性有着惊人的契合度,仿佛专为它准备的“燃料”。恢复速度远超预期,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那缕灰烬般的核心日益凝实、壮大,散发出内敛而深邃的光泽。她对能量的操控也越发精妙,已能勉强施展一些低耗能的防护与探测法术。更令她惊喜的是,随着“余烬”的复苏,她与眉心的星钥印记联系也愈发紧密,一些关于能量本质和时空结构的模糊感悟,不时浮现心头。
陈涛的伤势在老周的精心调理和聚居点提供的有限药物支持下,也稳定好转,已能下地缓慢行走。他清醒后,立刻与凯恩、伊米尔密谈,整合信息,分析局势。
“老沈需要曲顾问的‘指引之印’去‘清泉寺’,目的绝不单纯是寻找圣泉。”陈涛靠坐在简陋的床板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他称曲顾问的力量为‘源初余烬’,眼神中的贪婪瞒不过我。那西北方向,探测器显示是重度辐射污染区,能量乱流肆虐,生物绝迹,是公认的死地。他去那里,要么是找死,要么……那里有比辐射更可怕的东西,或者说,有他必须得到的、不惜冒险的东西。”
“我们是被他当作探路石和开启宝藏的‘钥匙’了。”凯恩独眼中寒光闪烁,“一旦到达‘清泉寺’,失去利用价值,只怕就是我们的死期。”
“不能坐以待毙。”伊米尔低声道,“曲顾问恢复得很快,这是我们最大的变数。我们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老沈的真实底牌,也需要寻找可能的盟友。聚居点里,不是所有人都对老沈死心塌地。”
接下来的几天,一场无声的博弈在暗处展开。
曲微尘以熟悉环境、活动筋骨为由,在伊米尔的陪伴下,有限度地在聚居点内走动。她刻意收敛气息,显得柔弱无害,灵识却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悄然扫描着每一处角落、每一个遇见的人。她发现,聚居点的防御设施看似简陋,却暗合某种古老的阵势,尤其是中心区域老沈的工作室和物资仓库附近,隐晦的能量波动显示设有强大的禁制。居民大多麻木或警惕,但少数人在与她对视时,眼神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好奇,有畏惧,甚至有一丝……隐晦的同情或期待?
在一次“偶然”路过水源净化区时,她“不小心”被一块松动的石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旁边一个正在修理滤水器的、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沉默老汉(名叫“哑叔”,据说是个聋哑人)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就在肢体接触的瞬间,曲微尘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余烬”气息渡入对方体内,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丝安抚与探寻的意念。哑叔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迅速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曲微尘清晰地捕捉到,他体内有一股被强行压制、属性阴寒却精纯的能量残留,以及灵魂深处一丝极深的怨愤与不甘。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废土老汉!
另一边,凯恩和阿健凭借丰富的侦察经验,在参与防卫和劳作中,逐渐摸清了聚居点的武力分布、哨位轮换规律以及几条可能的紧急撤离路线。他们发现,石熊直接掌控的武装力量约二十人,是聚居点的核心战力,对老沈唯命是从。但还有约十名左右的猎人和外勤队员,态度相对暧昧,似乎对老沈的一些决策(比如严格控制外出探索、禁止谈论“清理者”等)心存不满。小文则利用技术专长,帮居民修理一些简陋的电器,趁机套取信息,拼凑出一些零碎的情报:老沈是大约十年前来到“铁砧”的,凭借高超的医术和某些“神异”手段整合了当时濒临崩溃的聚居点,但他行事独断,对某些古老禁忌和遗迹的知识了解极深,却从不让外人接触他的工作室。有传言说,他有时会独自离开聚居点数日,去向成谜。
陈涛则通过老周,与聚居点内另一位颇有名望的长者——负责作物栽培的“藤婆”建立了联系。藤婆对老沈依赖外界难以获取的“活性土壤”和特殊种子来控制粮食生产早有微词,言谈中透露出对现状的忧虑和对“外面世界”的隐约向往。
零碎的信息逐渐汇聚,拼凑出“铁砧”并非铁板一块的图景。老沈凭借知识、武力和对关键资源的垄断维持统治,但内部存在着不满和裂痕。而老沈本人,神秘莫测,实力深不可测,其目标直指西北死地的“清泉寺”,所图甚大。
时机在悄然流逝。曲微尘的恢复速度显然超出了老沈的预期。七天后,当曲微尘“无意中”在聚居点空地上,以指代笔,引动一丝“余烬”能量,在地面划出一个比之前更加清晰、稳定的简化版“指引之印”,并使其微微发光持续了数息之后,老沈终于坐不住了。
当晚,石熊带来了老沈的正式“邀请”:三日后,出发前往“清泉寺”。要求曲微尘、陈涛、凯恩、伊米尔等核心人员必须同行,聚居点将派出以石熊为首的十五人精锐小队护送(实为监视)。理由冠冕堂皇:圣迹难寻,需“钥匙”指引,且路途凶险,需精诚合作。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图穷匕见的信号。
接到消息后,曲微尘棚屋内,核心五人再次秘密聚首。
“他等不及了。”陈涛沉声道,“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天。”
“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凯恩眉头紧锁,“对西北死地的具体情况知之甚少,老沈的底牌不明,聚居点内潜在的‘盟友’能否信任也是未知数。”
“但这也是机会。”曲微尘目光平静,指尖一缕灰色的“余烬”能量如灵蛇般流转,“我的力量恢复了三成左右,短时间自保无虞。老沈急于成行,途中必有可乘之机。关键是,我们要明确目标:是单纯伺机脱身,还是……反客为主,利用‘清泉寺’做些什么?”
众人沉默。脱身看似最安全,但在这片废土,失去聚居点的庇护,生存依旧艰难,且可能面临老沈无休止的追捕。而“清泉寺”作为老沈志在必得之地,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和风险,但也可能蕴含着逆转局势的契机。
“老沈称我的力量为‘源初余烬’,对‘清泉寺’如此执着,那里很可能与这股力量的源头,甚至与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关。”曲微尘继续道,“我们一路被动逃亡,对敌人知之甚少。或许,这是一个揭开迷雾的机会。风险固然巨大,但……值得一搏。”
陈涛与凯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一路的磨难让他们明白,一味的逃避无法换来真正的安全。
“那就搏一把!”陈涛拍板,“计划分两步:第一步,途中伺机了解老沈的真实目的和实力,寻找分化瓦解其队伍的机会,尤其注意那个‘哑叔’和态度暧昧的猎人。第二步,抵达‘清泉寺’后,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伺机脱身为第一要务;若有机会……”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我需要一些材料。”伊米尔开口道,“利用这三天,我可以尝试制作几个小玩意,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他需要一些废弃的电子元件和能量电池。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气氛紧张而有序。
然而,就在出发前夜的深夜,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悄然敲响了曲微尘的棚屋门。来者,竟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哑叔!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塞到开门的伊米尔手中,又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伊米尔关上门,在油灯下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块边缘粗糙、似乎是从某块更大石板敲下来的碎片,上面用某种尖锐器物刻着几幅简陋却意蕴清晰的图画:
第一幅:一个人形(特征似老沈)站在一个祭坛(类似黑色祭坛)前,祭坛上悬浮着一个发光体(似心脏化石),周围跪拜着许多小人。
第二幅:发光体裂开,释放出无数扭曲的触手,吞噬了跪拜的小人。
第三幅:裂开的发光体中心,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中隐约有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
第四幅:西北方向,一道流星(特征似曲微尘的“余烬”光芒)坠入一个泉眼,泉眼沸腾,触手收缩,眼睛闭合。
图画旁,还有几个歪歪扭扭、却充满警告意味的词语:“陷阱!”“祭品!”“快逃!”
伊米尔倒吸一口凉气,将石板递给曲微尘和陈涛。看着石板上的画面,结合之前的种种线索,一个可怕的推测浮上心头:
老沈去“清泉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圣泉!他是想用曲微尘这个“源初余烬”的持有者作为特殊的“祭品”,献祭给某个被封印在“清泉寺”的恐怖存在(或是“清理者”的某个装置?),以期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清泉寺”,根本就是一个献祭场!
哑叔的警告,让原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瞬间蒙上了更加浓重的血腥与阴谋的色彩!
出发在即,前方是已知的陷阱,后方是虎视眈眈的“护送”队伍。这突如其来的警告,是绝境中的提示,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圈套?
曲微尘摩挲着石板冰冷的表面,眼中灰色光芒流转。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
“看来,这‘清泉寺’,我们是非去不可了。”
只不过,这次的目的,或许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