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的钢笔骨碌碌滚到窗帘底下时,她正弯腰去捡。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笔帽,余光突然扫到丝绒窗帘褶皱处有道反光——像是某种金属物件被缝在夹层里。
她直起身子,指尖轻轻挑开窗帘衬布。
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设备躺在夹层里,表面还粘着半枚透明胶,正是微型录音笔。
书房的台灯在头顶投下暖黄光晕,沈昭昭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她盯着那枚录音笔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上周唐笑笑来送手工饼干时,说要帮她整理书房,当时她正蹲在地上擦花瓶,余光瞥见唐笑笑的手在窗帘边停留过。
昭昭,我帮你把窗帘拉拢些,不然月光太亮刺眼睛。唐笑笑当时的声音还在耳边,尾音甜得发腻。
现在想来,那哪是拉窗帘,分明是在藏东西。
她捏着录音笔走到书桌前,钢笔地落在实木桌面。
抽屉里那封泛黄信纸还在,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掌心里这枚黑色小物件上。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修远发来的消息:周小芸的调查有进展,十分钟后回家。
沈昭昭指尖在录音笔开关上轻轻一按,设备红灯微闪。
她又迅速关掉,从抽屉里取出丝绒首饰盒,将录音笔稳妥放进去。
门铃声在这时响起,阿杰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少夫人,我来取您要的讲座录音。
阿杰。沈昭昭开了门,将首饰盒递过去,里面有样东西,你连夜帮我看看。
阿杰接过盒子时,指腹触到盒底凸起的形状,瞳孔微缩。
他垂眸应了声,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书房的挂钟敲过十二下时,林修远推开门。
他西装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两扣,看见沈昭昭还坐在书桌前,眉心微拢:不是说十点前睡?
等阿杰的消息。沈昭昭拍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起来。
阿杰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声:少夫人,音频里有三段关键内容。
唐笑笑和老夫人的通话,提到长房根基未稳,得往茶里多加点料;还有段是三年前老夫人和陈叔的对话,涉及老爷遗产里那笔海外基金的分配,提到二房那小子最近跳得欢,得用股权拴住他
沈昭昭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住。
林修远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陈叔是父亲的老部下,负责海外资产。
所以唐笑笑不只是传消息。沈昭昭调出阿杰发来的文字摘要,她是老夫人安在我身边的眼睛,还是利益链上的一环。
林修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需要我做什么?
找张律师。沈昭昭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出几个关键词,证据需要法律背书,尤其是遗产分配那段。
老夫人总说家族利益,可她的从来只包括她自己的算盘。
凌晨两点,张律师的车停在别墅门口。
他提着公文包进门时,镜片上还沾着雾气,看见沙发上并排坐着的两人,微微挑眉:林总这么晚叫我来,是要改婚前协议?
比那重要。沈昭昭点开阿杰传来的音频文件,张律师,麻烦您看看这些内容,能不能构成有效证据。
张律师的表情在听完第一段录音后就严肃起来。
他推了推眼镜:通话里提到的茶里加料如果能对应具体事件,比如少夫人之前喝中药腹泻那次,就可以构成故意伤害;遗产分配部分涉及股权代持和海外账户,需要调取银行流水佐证,但录音本身能作为线索。
够了。林修远突然开口,明天下午三点,家族会议。
沈昭昭转头看他,他下颌线在灯光下绷成一道直线:我母亲总说我,可她忘了,孝是相互的。
家族会议定在林氏老宅的会客厅。
沈昭昭进门时,林老太太正端着茶盏,二房的林修文夫妇、三房的林修杰都已到齐。
看见她和林修远并肩进来,林老太太的茶盏在茶几上磕出脆响:修远,你媳妇又闹什么?
不是闹。林修远拉着沈昭昭在主位坐下,是说清楚些事。
阿杰将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仪,沈昭昭点击播放键。
唐笑笑的声音先传出来:老夫人,少夫人今天去了医院,说是查胃。林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查什么胃?
她就是想装柔弱博同情。
你记着,下周她生日宴,把玫瑰换成百合——她花粉过敏,到时候出丑了,修远才知道谁贴心。
会客厅里响起抽气声。
二房的林太太捂住嘴:难怪昭昭去年生日宴上脸肿得像馒头,我还以为是她自己选的花......
这是伪造!林老太太拍桌而起,茶盏里的水溅在真丝旗袍上,修远,你媳妇为了争权连这种下作手段都使!
奶奶别急。沈昭昭又点开第二段录音,陈叔的声音响起:老夫人,海外基金的分红到了,按您的意思,二房分两成,三房分一成......林老太太的声音带着算计:修文最近和周氏走得近,多给他一成,让他记着谁才是当家人;修杰那小子沉迷赛车,给他一成够他玩的,省得闹幺蛾子......
够了!林修文猛地站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妈,您说过父亲的遗产是平均分配!林修杰也摔了茶杯:我赛车俱乐部的股份是您让我卖的,说钱会打给我,合着都进您小金库了?
林老太太的手指死死抠住红木扶手,指节泛白:你们......你们都是反骨!
奶奶。沈昭昭站起身,声音清清脆脆,您以为派个唐笑笑就能让我和修远离心?
可惜我写了十年宫斗文,最擅长拆穿以退为进的戏码。她转头看向林修远,对方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望着她,修远,你说过要和我共同面对。
林修远站起来,握住她的手举高:从今天起,家族事务由我和昭昭共同决策。
财务明细每月公开,重大决议需长辈投票。他看向林老太太,妈,我依然尊敬您,但尊敬不是纵容。
会客厅陷入死寂。
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林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太太忙上前拍背,嘴里嘟囔着:妈,您别气坏了身子......
沈昭昭退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被风吹动的银杏叶。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肩头,她摸出兜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身后传来林修杰的声音:大嫂,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林修文也凑过来:昭昭,之前是我糊涂......
她转头笑了笑,目光却落在林老太太身上。
老人正被搀扶着往楼上走,背影比往日更佝偻。
经过她身边时,林老太太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沈昭昭熟悉的光——那是她写过无数次的,不甘的、蛰伏的光。
沈昭昭的笑意淡了些。
她知道,这一仗赢了信任,却没赢彻底。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
就像她写的宫斗文里说的,真正的胜者,从来不怕打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