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庄园主卧室内,暖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冬夜的寒意。
江水溶忍着右肩传来的阵阵抽痛,看着女儿那双写满担忧却又强装镇定的大眼睛,心中一片柔软与酸涩。
他轻轻揉了揉江蓓儿的头发,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蓓儿,你乖乖在红石庄园等着,外曾祖父这里很安全。爸爸得回去看看你妈妈那边的情况。”
江蓓儿仰着小脸,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带着一丝希冀问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她想知道严隽的确切消息,想亲眼看看。
江水溶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
“不能,你还小,那边情况可能比较复杂。留在你外曾祖父身边,对你来说最好,也最安全。”
他不能让女儿再去涉险,更不能让她看到严隽可能依旧昏迷不醒甚至更糟的样子。
江蓓儿沉默了几秒,小嘴微微抿起。
她很清楚,以爸爸现在坚决的态度,自己再说多少遍也无济于事。
她最终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那好吧。”
那份超越年龄的懂事,让江水溶心里更不是滋味。
安抚好女儿,江水溶又来到了顾永年的书房。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
“顾老先生,蓓儿这边暂时安稳。我还是得尽快赶回姜家,严隽那边……我不能离开太久。”
顾永年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深邃的目光落在江水溶身上,看着他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神,以及那明显带伤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心中暗暗颔首。
他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对严隽是真心实意的牵挂与爱护,那份担当,甚至比严隽那对在他看来颇不靠谱的父母都要强得多。
“去吧。”
顾永年没有多作挽留,只是沉声道,“严隽就拜托你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江水溶郑重承诺,随即转身离去,步伐匆匆。
于是,就在姜忱离开红石庄园后不久,夜色中,又一辆车亮起尾灯,驶离了这座恢宏的庄园。
开车的是李亚,江水溶依旧坐在副驾驶,眉头紧锁,归心似箭。
然而,江水溶并不知道,就在他回来安抚女儿、与顾永年交谈的这段时间里,姜忱刚刚离去不久。
若是他知道两人前后脚错开,他必定会想方设法追上姜忱,抓住他问清楚严隽此刻的具体情况,然后与他一同返回姜家祖宅。
会有这个阴差阳错的结果,主要还在于顾永年存了一份心思。
他觉得,在严隽情况未明、姜家意图尚未彻底清晰之前,没必要让江水溶这个关心则乱、脾气火爆的当事人,与那个心思深沉、手段莫测的姜家家主过早产生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有些平衡,需要微妙地维持。
然而,就在江水溶的车灯消失在公路的拐角,红石庄园看似恢复了深夜的宁静之时——
庄园那气势恢宏的铸铁大门外,刺眼的远光灯由远及近,伴随着引擎嚣张的轰鸣声,一辆线条流畅、颜色扎眼的亮蓝色跑车,以一个极其张扬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紧闭的大门前,毫不客气地按响了喇叭。
“嘀——嘀嘀——!”
急促而刺耳的鸣笛声,瞬间划破了红石庄园外围的静谧。
值班的安保人员立刻从岗亭中走出,神色严肃地来到车旁,隔着车窗礼貌而坚定地询问:“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跑车的电动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带着几分酒意、眼神轻浮狂傲的年轻脸庞。
他斜睨着安保,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嚣张:
“告诉顾老爷子,江家江炎烁,特地前来拜访!有重要的事情,关乎红石庄园未来的大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眼神灼灼,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踏入这扇梦寐以求的大门,搅动风云的场景。
红石庄园的宁静,被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彻底打破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拜访”,并非江炎烁一时兴起的冲动。
就在大约一个小时前,他才刚刚离开那间充斥着情欲与算计的会所包厢。
他直接驱车回到了江家,找到了正在书房里品茗看报的父亲——江城。
“爸,我们得立刻去一趟红石庄园!”
江炎烁开门见山,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种抓住时机的急切。
江城放下手中的报纸,抬眼看着这个心思活络的二儿子,眉头微蹙:“去干什么?”
他对红石庄园自然有想法,但也不敢轻易造次。
“爸,时机到了!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江炎烁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精光,
“我得到确切消息,严隽已经死了!就算现在还没断气,也绝对是凶多吉少,回天乏术了!”
他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继续抛出精心准备的说辞:
“您想啊,她跟江水溶根本没有办理正式的结婚手续,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她唯一的继承人,就是那个小丫头江蓓儿!
江蓓儿才多大?
她可是未来严氏集团名正言顺的掌舵人!
但她还是个孩子,根本无法管理如此庞大的产业,需要监护人!”
江炎烁刻意停顿,强调道:“而您,爸,您可是江蓓儿的亲爷爷!是她在血缘上最直接的长辈之一!”
江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闪烁起来,显然被这番话触动了。
他沉吟道:“如此说来……我作为爷爷,确实有责任,也有义务,去照顾这个年幼的孙女?”
“那是自然!天经地义!”
江炎烁立刻肯定,语气斩钉截铁,
“而且,退一万步讲,江水溶是您的长子,他赡养您更是法律规定的义务!
现在严隽倒了,江水溶又是个不着调的,红石庄园和严氏集团群龙无首,正是需要您这位长辈出面主持大局、稳定人心的时候啊!”
他将一番趁火打劫、争夺利益的算计,包装得冠冕堂皇,仿佛他们才是正义和责任的一方。
江城听着儿子头头是道的分析,眼中最初的疑虑渐渐被贪婪和一种被捧起来的“责任感”所取代。
他缓缓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点了点头:
“言之有理。身为长辈,确实不能眼看孩子无人照料,产业陷入混乱。”
就这样,父子二人一拍即合。
江炎烁亲自开车,载着父亲江城,带着满腔的算计和自以为是的“名正言顺”,气势汹汹地直奔红石庄园而来。
红石庄园,主厅之内。
在佣人的引导下,江炎烁和江城被带到了端坐于主位之上的顾永年面前。
面对这位气势沉凝、不怒自威的老人,江炎烁收敛了几分在外面的张狂,努力摆出恭敬的姿态,抢先开口:
“顾老先生,深夜打扰,实在抱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蓓儿的叔叔,江炎烁。”
他刻意强调了“叔叔”这个身份。
站在他身旁的江城,也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种混合着悲痛与“责任感”的表情,接口道:
“您好,顾老先生。我……我是蓓儿的爷爷,江城。”
他虽然从小到大几乎没管过这个孙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但此刻,“爷爷”这个血缘身份,成了他手中自以为最有力的王牌。
顾永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对父子,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对身旁的芳姐微微颔首。
芳姐会意,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便领着刚刚被江水溶安抚不久的江蓓儿来到了客厅。
小丫头穿着可爱的套装,头发有些蓬松,脸上还带着不悦和困倦。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江城和江炎烁身上时,那点困倦瞬间被冰冷的陌生感所取代。
江城一见到江蓓儿,立刻脸上堆起自以为慈祥的笑容,张开双臂,用一种夸张的、带着哽咽的语调喊道:
“蓓儿!我的乖孙女儿!我是爷爷啊!快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我的心肝宝贝……”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深意切”的呼唤,江蓓儿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
她的小脸紧绷着,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她甚至没有看江城和江炎烁第二眼,直接转过头,望向主位上的顾永年,用清晰而冷静的童声说道:
“曾祖父,我不认识他们。”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江城脸上所有伪装的热情,也让江炎烁眼底的算计僵在了脸上。
客厅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而冰冷。
顾永年看着曾孙女那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冷淡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