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溶把小电驴拧成了风火轮,一路火花带闪电(夸张了,主要是排气管的黑烟),总算在亲子趣味运动会结束的尾巴尖上冲进了蓝天高展学校的大门。
操场上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家长和孩子。
所谓的“亲子活动”,就是个极其简陋的你抛我接小沙包游戏,规则模糊,组织松散,充满了临时起意的敷衍感。
江水溶凭借末世练就的手眼协调性,轻松帮江蓓儿斩获了一朵纸做的、边缘还有点毛糙的小红花。
江蓓儿面无表情地把那朵小红花别在自己校服口袋上,小脸上没有丝毫“为荣誉而战”的兴奋,只有一种“终于结束了这种低效社交活动”的解脱。
她瞥了一眼老爸因为飙车而略显凌乱的头发和额角的汗,没说话,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小电驴的后座垫,示意:走,回家。
夕阳把父女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水溶骑得慢了些,晚风吹拂,带着点初秋的凉意。
后座上的江蓓儿抱着他的腰,小脸贴在他后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分析:“游戏规则设计冗余度过高,时间成本与情感收益不成正比。老师临时决策失误。”
江水溶:“……”
闺女,咱能像个正常小孩一样吐槽“真没劲”吗?
到家,开门,属于家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江水溶撸起袖子就直奔冰箱,豪情万丈:“闺女!想吃什么?老爸给你露一手!红烧排骨?还是油焖大虾?”
他急需用一顿硬菜来巩固自己“一家之主”(虽然财政大权旁落)的尊严!
然而,他刚把一盒冷冻排骨拿出来,一只冰凉的小手就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放下。”
江蓓儿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晚饭,清淡为主。”
她像个小指挥官,有条不紊地从冰箱里拿出小米、一把翠绿的鸡毛菜、两颗鸡蛋,还有一小碟密封好的酱黄瓜。
动作麻利地淘米、下锅,点火熬粥。
另一边,清洗蔬菜,热锅,倒油(只倒了一点点),下菜,翻炒,动作流畅得堪比五星大厨,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江水溶像个被缴了械的士兵,讪讪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家闺女小小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
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谷物朴实的香气。
青菜在锅里翻炒,发出悦耳的“滋啦”声。
酱黄瓜被整齐地码放在小碟子里。
烟火气十足,健康得让他这个无肉不欢的末世兵王有点…胃里发虚。
饭桌上,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一碟清炒鸡毛菜,一小碟酱黄瓜。
配色清新,营养均衡。
江水溶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一亮,立刻开启夸夸模式:“嚯!闺女!你这手艺绝了!这青菜炒的,脆生生的,火候刚刚好!比老爸强多了!这粥熬的,香!稠糊!一看就是用了心的!这小咸菜配的,点睛之笔!”
他竖起大拇指,表情真诚(求生欲拉满)。
江蓓儿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对老爸的彩虹屁置若罔闻,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水溶见状,赶紧又扒拉了两口粥,用食物压了压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小九九。
须臾,他放下碗,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充满商量意味的笑容:
“蓓儿啊,”
他声音放得格外温柔,“你看,今天老爸表现不错吧?亲子活动积极参与,还帮你拿了小红花!那个…老爸想跟你商量点事儿,你看行不?”
“什么事?”
江蓓儿终于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小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副冷傲沉静的样子,恍惚间让江水溶看到了缩小版的严隽坐在对面,心里莫名一虚。
江水溶搓了搓手,仿佛手上沾了无形的灰,笑容里带上了点讨好的意味:“就是…关于那个…零花钱的问题。”
他顿了顿,观察着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老爸觉得吧,咱们得实事求是,与时俱进。你看现在物价…呃…那个啥…一个月五百块钱,它…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嗯…捉襟见肘了?”
他一边说,脑子里一边飞快闪过今天在严隽办公室那惊魂一幕——那杯泼出去的水,那件被打湿的真丝衬衫(目测就很贵!),还有门口那三个目击证人!
虽然到目前为止,严隽还没发来“索赔通知单”,但这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得未雨绸缪!
手头必须宽裕点!
再说了,五百块!
够干嘛?
买包好点的烟,请人吃顿像样的饭,甚至……攒钱给闺女买个像样的生日礼物(虽然还有好几个月)都不够!
杯水车薪!
然而,江蓓儿的反应如同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混合物。
“五百,”
她放下勺子,声音清脆、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感,“不少了。”
“这………”
江水溶脸上的笑容僵住,试图讲道理,
“闺女,账不能这么算!你看啊,钱太少了,会导致一些…...嗯...…不好的后果!非常不好的后果!”
他试图危言耸听,掰着手指头举例:
“比如,你老爸我太缺钱,被生活所迫,可能会为了钱…铤而走险!干点…嗯…不太合法合规的事情!”
他努力做出一个“我很危险”的表情。
“不会。”
江蓓儿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老爸,你不会为了钱铤而走险的。”
语气笃定得如同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如果老爸真有这个倾向,她有一万种方法把他“保护性隔离”起来,比如………关在家里写作业?
她可以不上学,在家远程操控金融闭环顺便监督他。
江水溶一噎,赶紧换了个方向:“那………那我也可能因为太穷,警惕性降低,被别人用点小恩小惠就骗走了!到时候你就人财两空!”
他做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
“更不会。”
江蓓儿的小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仿佛觉得这个假设很可笑的弧度,“老爸你更不会被别人骗走。”
如果真有人敢骗她老爸?
呵。
她会让对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网络时代的社会性抹杀”以及“物理层面的老巢端除”,保证连根毛都不剩。
两个“不会”如同两记重拳,把江水溶准备好的所有“悲惨后果论”砸得粉碎。
他看着女儿那张写满“你省省吧”的小脸,感觉一阵无力。
“蓓儿………”
他放软了声音,带着点哀求的意味,试图打亲情牌,“你看,咱们是亲父女,血浓于水啊!万事都应该可以商量的对不对?爸爸也不是乱花钱的人,就是…就是想手头稍微宽裕那么一丢丢…”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一丢丢”的距离。
江蓓儿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那双清澈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她低下头,用勺子搅了搅碗里剩下的一点粥,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江水溶后背发凉的冷酷:
“爸爸,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刺进江水溶有些慌乱的眼睛里,“如果你总是这样逼我,强行打破我为你设定的安全边界…”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具杀伤力的:
“可能会导致更坏的结果。”
更坏的结果?
江水溶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脸上的尬笑都快挂不住了,声音有点发干:“什……什么更坏的结果?难道……”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比如没收小电驴?
断粮?
强制健康餐升级?
或者…更可怕的……
“难道你还能…找个别的爸爸?”
他本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带着点自嘲和玩笑的意味,试图缓和这过于紧张的气氛。
谁知!
江蓓儿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抬起了小巧精致的下巴。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却丝毫软化不了她眼中那近乎无机质的冷静。
她红润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带着点天真残忍的弧度。
她看着江水溶,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那可说不准。”
“……”
空气瞬间凝固。
江水溶脸上的表情彻底僵死,嘴巴微微张开,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放大,仿佛听到了宇宙终极的真理,又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天灵盖。
江蓓儿仿佛没看到他石化般的表情,继续用她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童音,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刀,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权衡:
“毕竟,像我这么聪明可爱、长得又像花一样好看的女儿,打着灯笼都难找。”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清澈无辜,却说着让老父亲心碎成二维码的话:
“别的爸爸,大概率不会追着女儿要零花钱。他们可能…更愿意给我买糖吃?”
噗嗤——!
江水溶仿佛听到了自己那颗“慈父之心”碎裂的声音,稀里哗啦,拼都拼不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对面那个用最奶的音说着最狠的话的小煞星,再看看桌上那碗喝了一半的、健康得能淡出鸟来的小米粥……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混合着被自家小棉袄精准背刺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末世兵王坚强(且沙雕)的灵魂。
这届小棉袄…
它……它漏风啊!!!
还漏得贼他妈精准!
直捅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