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眠不再思考没有答案的事,看向周围的纯白房间,随着他的调动。
纯白的、散发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结算空间缓缓覆盖了原本的空间。
与其说是空间,不如说更像一间标准的精神病院单人病房。
墙壁是柔软的纯白隔垫,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冰冷的铁架病床。
方逸眠就躺在这张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与他平日里或凌厉或散漫的形象格格不入。
他没有像其他玩家那样急于查看奖励或复盘得失,只是百无聊赖地仰躺着,一双腿悬在床沿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里同样是一片毫无杂质的白,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思绪。
副本最后那段记忆,从他强行击碎那丝权柄气息,到沈莫言出现,再到他失去意识,中间有一段诡异的空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仔细地抹去了。
他只记得那抹青色的身影,以及随之而来的、意识沉入黑暗的虚无感。
他在等人。
他知道,以那位先生的性子,既然现身了,多半会给他一个解释——或者,至少是一个暗示。
尽管对方可能根本懒得解释,也可能只是随意敷衍,但方逸眠不在乎,他此刻确实很“闲”,闲到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等待一个或许不会到来的答案。
时间在这片纯白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病房内的空间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
来了。
方逸眠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动作干脆利落,之前的慵懒瞬间消失无踪。
他站起身,面对那逐渐凝实的青色身影,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礼节,语气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
“先生。”
沈莫言的身影彻底清晰,他依旧是那袭简单的青衫,眼神温和而深邃,仿佛蕴藏着万物生灭的至理。
他轻轻颔首,目光扫过方逸眠,语气平和:“感觉怎么样?”
方逸眠直起身,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病号服,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真是糟糕。
像是被一辆满载规则的无形卡车碾过,然后又被人随手扔进了洗衣机里搅了八百遍。”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忆还缺了一块。”
沈莫言对此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方逸眠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核心问题:“先生,您确定要放任她这么做吗?当时您给我旨意,可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他没有明说“她”是谁,但彼此心照不宣。
沈莫言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黯淡了一瞬,反问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或者说,你还有阻止的余力和立场吗?”
方逸眠沉默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愧疚?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承认了自己的无力。
“即使是要了他的命?”沈莫言追问,语气依旧平静。
方逸眠的指尖微微蜷缩,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决绝:“……我也只能说对不起,如果真的失败,我会亲自去赔罪。”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沈莫言口中逸出,这声叹息仿佛承载了太过沉重的无奈。
玩家之间的事,牵扯太广,因果太深,即使是他,也不能过多干涉。
更何况,他自己如今也已是……万事缠身,如履薄冰。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即使游戏系统因为某种古老的契约或他自身的特殊性,不会直接对他这位【契约与创生之神】出手,但那永无止境的、变相的软禁与监视,是避无可避的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自己行差踏错,身边那些与他牵连过深的人,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规则是冷酷的,是构筑这一切的底层逻辑,它不会对任何存在网开一面,神也不行。
沈莫言从不认为自己能例外,能在一定程度上让系统网开一面,已是规则的极限。
就在这时,沈莫言身边的空间再次泛起不正常的扭曲,这一次的波动更加隐秘而诡异。
紧接着,一只、两只……数十只暗紫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从扭曲的虚空中翩然飞出。
它们的翅膀是深邃的暗紫色,边缘泛着幽微的磷光,飞行轨迹毫无规律,轻盈地落在这个纯白精神病院的各个角落——床沿、墙角、方逸眠的肩头、沈莫言的指尖。
它们的存在,与这个空间格格不入,带着一种不属于此界的、虚幻而危险的美感。
方逸眠看着这些仿佛无视了系统空间壁垒、不会被任何探测机制捕捉到的“影蝶”,瞳孔微缩。
他抬起头,看向沈莫言,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们就是最终的……后手吗?”
沈莫言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静止不动的影蝶,眼神复杂:“只希望到最后,这些‘不存在的变量’,真的能有用吧。”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乐观,更像是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怅然。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方逸眠感到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眼前的纯白景象开始模糊、旋转。
下一刻,消毒水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家中熟悉的、带着淡淡书卷气和草药清香的空气。
他正站在自家客厅的中央。
听到声响,原本靠在沙发上小憩的沈言卿坐起身来,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脸上带着些许刚醒时的慵懒,对着方逸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回来了。”
方逸眠几乎是瞬间就切换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刚才在结算空间的凝重从未存在过。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哒的轻响,嬉皮笑脸地回应:“是啊医生,我回来了,想我没?”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在家里转了一圈,目光扫过书房和客房,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道:
“诶?顾冰块呢?又躲哪个角落里去散发冷气了?”
沈言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他休息时间到了,进副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