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李长空负手立于巨大的神京畿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在京西那片层峦叠嶂的山脉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凝重气息。
“殿下,血煞开口了。”
一名影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密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为了撬开那名黑袍炼气士的嘴,影卫动用了极其非常规的手段。
李长空转过身,接过密报,迅速展开,蝇头小字记录着血煞在极度痛苦与精神崩溃边缘吐露的情报。他目光如电,飞速扫过,眉头渐渐锁紧,形成一道深刻的川字纹。
“西山……矿产区?”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地图上标注着皇家西山矿务司的位置重重一点,随即向西移动了约莫数里,落在了一片未被详细标注的、人迹罕至的荒僻山区。
“果然……灯下黑,竟将巢穴设在了皇家矿脉的眼皮子底下!”
情报显示,血煞所知的核心机密,便是位于京西皇家西山矿脉西北方向约十里处,一座隐藏极深的小型灵石矿脉,这座矿脉,才是圣教在此地经营的根本。
而血煞的主要职责,便是坐镇此地,守护矿脉,并利用开采出的灵石进行一些邪恶的试验,包括炼制和改进尸傀。
“圣教……教主……”
李长空念着这两个关键词,眼中寒光闪烁,却又闪过一丝无奈。
“哼,藏头露尾,连自家核心骨干都不知其真面目,本王这位王叔,倒是谨慎得可怕!”
血煞的供词中,对所谓“圣教”的结构、其他据点、更高层人员,几乎一无所知,他就像一颗被精心安置的、相对独立的棋子,只负责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他甚至不清楚赐予他功法的“教主”究竟是何人,只知对方神通广大,能让他们这些本无资质之人踏上“炼气”邪路。
这种严密的切割与保密手段,使得即便擒获了血煞这等炼气士,所能获取的、能直接指向忠顺王的确凿证据,依旧寥寥,无法以此在朝堂上对其发动致命一击。
这就是目前最难的地方,哪怕知道幕后之人是忠顺王,但是却无法抓住他实质性的证据,根本无法对其定罪。
“可惜……打草惊蛇,却未能擒获蛇之七寸!”
李长空将密报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忠顺王的老奸巨猾,远超预期,他早料到会有暴露的一天,故布迷阵,断尾求生。
然而,这条“断尾”的价值,已然不小,一座灵石矿脉,这在当下灵气枯竭的时代,无疑是战略级的资源,绝不容有失,更不能让其落入敌手,资敌壮大!
他不再犹豫,霍然转身,对肃立一旁的亲卫统领沉声下令,“传令白战,点齐兵马,轻装简从,携带强弓硬弩,以最快速度,直扑西山目标区域,给他的命令只有一个:快,必须在对方完成转移、销毁证据之前,将那座灵石矿脉给本王牢牢钉死。”
“若能擒获活口,务必生擒,若遇激烈抵抗,格杀勿论!但矿脉核心设施与资料,尽可能保全!”
“是!殿下!末将即刻去传令!”亲卫统领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出,甲叶铿锵作响,脚步声迅速远去。
命令下达,李长空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他踱步到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帐,任由深秋寒冷的夜风灌入大帐,吹动他额前的几缕散发。
京营中兵马调动喧嚣与点点火把光芒照亮深夜,他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郁。
白战能力出众,武卒亦是百战精锐,对付寻常匪类乃至敌军,他都毫不担心。
但此次对手,并非寻常军队,而是掌握邪术、行事诡谲、且很可能拥有炼气士存在的隐秘组织,血煞虽被擒,但谁又能保证,那矿脉之中,没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血煞”?或者,有更诡异难防的陷阱?
“不行……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李长空眼神一凛,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本王需亲自前往坐镇,即便不出手,也需在关键时刻,应对可能出现的炼气士层面的变故!”
他想罢,不再迟疑,身形一闪,已如一道青烟般掠出营帐,几个起落间,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朝着京营大军开拔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蹑而去,其速度之快,远超奔马,显示出深不可测的修为。
与此同时,京西,隐秘山脉,灵石矿脉据点。
这里与皇家西山矿务司那相对规整、灯火通明的作业区截然不同。它隐藏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尽头,入口处巧妙地利用天然岩洞和茂密植被进行伪装,若非知情者,绝难发现。
然而此刻,这本该万籁俱寂的深夜,峡谷内却是一片鬼蜮般的混乱与喧嚣。
数十支松明火把插在岩壁之上,跳跃的火光将峡谷映照得忽明忽暗,拉长了无数匆忙慌乱的人影,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药材与腐肉的怪异气息。
“快!快!手脚都给我利索点!装车!全部装车!一块灵石都不许落下!”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面色焦躁、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头目,正站在一处被开凿出的矿洞入口,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唾沫星子四溅,他便是此地仅次于血煞的负责人,因为杀人如麻,所以代号屠夫。
矿洞深处,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推车的轱辘声,一车车刚刚开采出来、还带着泥土气息、却隐隐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颜色各异的矿石,被矿工模样的壮汉们奋力推出,然后由早已等候在洞外的、身着统一黑衣的圣教教徒们,手脚麻利地搬上停靠在谷地中的几辆特制加固马车。
这些马车车厢厚重,显然是为了防止灵石能量外泄和路途颠簸。
另一边,靠近山壁的一排简陋石屋前,火光冲天,几名教徒正将一叠叠纸张、卷轴疯狂地投入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
那是多年来关于尸傀炼制、灵石特性研究、以及此地人员名单的绝密资料,火舌舔舐着纸页,迅速将其化为灰烬,映照出执行销毁任务者脸上那混合着不舍与决绝的复杂神情。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峡谷另一侧的一片空地上,近百个用小孩手臂粗般的铁条焊成的笼子依次排开。
笼子里,关押着一具具眼神空洞、皮肤灰败、周身散发着浓郁死气与暴戾气息的“人形生物”——尸傀!
它们有些安静地蜷缩着,有些则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牢笼,发出“砰砰”的闷响和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
一些完好的、看起来较为“温顺”的尸傀,正被教徒们用粗大的铁链捆绑结实,如同货物般抬上另外几辆覆盖着厚重黑布的车厢。
“屠夫大人!这些……这些失败品怎么办?带上它们绝对是累赘!”
一名小头目指着远处角落里另外数十个笼子焦急地问道,那些笼子里的尸傀更加恐怖,有的浑身溃烂流脓,有的疯狂咆哮,力大无穷,将铁笼撞得摇摇欲坠,显然是炼制失败或者完全失控的产物。
屠夫瞥了一眼那些散发着恶臭与危险的笼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果断,厉声道。
“还管这些废物作甚?!时间紧迫!秦王的大军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把这些没用的垃圾统统留下,等官兵来了,给它们‘放放风’,让它们去和那些丘八们亲热亲热,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大人英明!”小头目连忙奉承,随即对手下喝道:“听到没有?把这些残次品都集中到洞口那边去,把笼门机关准备好,听候命令!”
就在屠夫焦头烂额、催促手下加快速度之时,一个一直跟在他身边、负责焚烧文件、看起来颇为精明的瘦高个教徒,眼珠一转,凑上前低声道。
“大人,属下有个想法……光是把这些废物留在这里,恐怕拖延不了多少时间。秦王的兵都是百战精锐,对付这些没脑子的怪物,估计费不了太多手脚。”
“嗯?你有什么屁快放!”屠夫不耐烦地吼道。
瘦高个教徒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不如……咱们主动把这些疯狗放出去,尤其是……往西山皇矿那个方向引,那里可有成百上千的矿工在睡觉呢,这些尸傀见了活人,尤其是血气旺盛的,那还不跟见了血的苍蝇一样?必然引起大乱!”
“秦王就算再冷血,能眼睁睁看着皇家的矿工被屠戮?他必然要分兵去救,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可就多了,咱们撤离的机会不就更大啦?”
屠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狰狞而兴奋的笑容,“妙啊!他娘的!你小子不愧是教里出来的读书人,鬼主意就是多,好!就这么办,等回去老子一定在教主面前给你请功!”
他立刻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快!改变计划!把那些关着疯狗的笼子,都给老子搬到峡谷东面出口,打开笼门,用血食把它们往西山皇矿的方向引,对,就是那边,让它们去给秦王的部队找点乐子,快去!”
命令一下,峡谷内更加混乱,教徒们手忙脚乱地将那些装着狂暴尸傀的沉重铁笼拖向东面出口。
有人拿出准备好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牲畜内脏,远远地抛洒出去。闻到血腥味的狂暴尸傀们,顿时变得更加疯狂,嘶吼着撞击牢笼。
哐当!哐当!
一个个笼门被用长杆从远处捅开。
“吼——!!!”
失去了束缚的狂暴尸傀,如同出闸的猛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化作一道道灰色的闪电,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也是西山皇矿的大致方位,疯狂冲去。
它们的速度奇快,力量惊人,沿途的小树、石块被轻易撞飞,黑夜中,那一道道扭曲狂奔的身影,那一声声非人的嚎叫,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恐怖图景。
西山,皇家矿务司营地。
这里的气氛相对宁静,大部分矿工在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后,早已在简陋的工棚内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
只有营寨围栏上的哨塔和巡逻队,还强打着精神,履行着职责,秋风掠过山峦,吹动旗幡,发出猎猎声响。
突然!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营地外围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是更多惊恐的呼喊、杂乱的奔跑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野兽撕咬咀嚼骨肉的可怕声音。
“敌袭!敌袭!是那些吃人的怪物!!”哨塔上,一名眼神锐利的老兵率先发现了异常,借着月光和营地火把的光芒,他看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数十道快如鬼魅、姿势诡异的身影,正疯狂地扑向营地外围几个负责夜间警戒的岗哨,岗哨上的士兵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短促的惨叫,便被扑倒在地,瞬间被撕扯、啃噬。
铛!铛!铛!
急促刺耳的警钟声,瞬间响彻整个营地!
“关闭寨门!快!拉起所有路障!弓箭手,上围墙!快!”
营地守将衣衫不整地冲出自己的营房,看到外面的惨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曾在遭遇过小股类似的怪物,深知其可怕,普通刀剑难伤,力大无穷,且毫无痛感,唯有重击、火烧或者依靠坚固工事方能勉强抵挡。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虽然惊恐,但还是在军官的呼喝下,迅速行动起来,沉重的寨门被合力关上,用粗大的横木抵死。
临时能找到的拒马、滚木礌石被迅速堆到门后,弓箭手们爬上木质围墙,对着黑暗中那些疯狂冲来的身影拼命放箭。
嗖嗖嗖——!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然而,效果甚微,大部分箭矢射在那些尸傀身上,如同撞上铁皮,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便被弹开!
只有极少数射中眼眶等薄弱处的箭矢,才能让它们动作稍缓,但很快又变得更加狂暴。
砰!砰!砰!
力大无穷的尸傀开始疯狂撞击寨门和围墙,木屑纷飞,整个营寨都在颤抖,更有甚者,试图直接攀爬数米高的木质围墙。
“顶住!用石头砸!用火烧!”守将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亲自抱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朝着一个即将爬上墙头的尸傀狠狠砸去。
轰!
石头精准地命中那尸傀的脑袋,将其砸得一个趔趄,摔下墙去,但更多的尸傀依旧前仆后继。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寨门快顶不住了!必须求援!”副将满脸是血地跑过来喊道。
守将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寨门和外面越来越多、发出恐怖嚎叫的尸傀,一咬牙,“妈的!王老五,你骑上我的快马,从后山小路走,去神京!去找京营求救!快!”
“是!将军!”一名精悍的传令兵领命,毫不犹豫地冲向马厩。
片刻后,一骑快马从营地后门冲出,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守将望着传令兵远去的方向,心中一片冰凉,神京城距离此地上百里,援军何时能到?他们……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官道之上,火把如龙。
白战一马当先,率领着两千三百名武卒营精锐,正沿着官道,向着西山方向疾驰,军队沉默无声,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马蹄声以及甲胄兵刃摩擦的铿锵之声,汇成一股钢铁洪流,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突然,前方斥候快马来报:“将军!前方发现单骑!自称西山皇矿守军传令兵,有紧急军情!”
白战一勒缰绳:“带过来!”
很快,那名叫做王老五的传令兵被带到白战马前,他浑身尘土,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看到白战及其身后那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铁军,如同看到了救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
“将军!将军救命啊!西山矿场遭了大批吃人怪物的袭击,于将军命小的前来求援,请将军速发救兵,再晚……再晚矿场就守不住了啊!”
白战端坐马上,面沉如水,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传令兵,又抬眼望向西山矿场方向那隐约传来的骚动火光,心中瞬间明了。
“调虎离山?还是……制造混乱,拖延我军?”他心中冷笑,对方果然不甘心坐以待毙,使出了这等下作手段,用无辜矿工的性命来牵制他的兵力。
“刘都尉!”白战毫不犹豫,沉声点将。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面色沉稳的将领策马出列。
“本将予你八百精锐,武卒两百,虎贲营四百,骁骑营两百,即刻转向,驰援西山皇矿,你的任务,是击溃尸傀,保住矿场与矿工性命,速战速决,解决之后,不必汇合,自行返回京营待命。”
“末将得令!”刘都尉抱拳领命,毫不拖泥带水,立刻点齐本部八百人马,脱离主力,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朝着西山矿场的方向加速奔去!
队伍中,那些身高八尺、如同铁塔般的武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让传令兵王老五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稍安。
分兵之后,白战目光更加冷冽,望向灵石矿脉的方向,手中马鞭向前一指,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其余人等,随我全速前进。”
“驾!”
轰隆隆——!
剩下的近一千五百名精锐,如同被抽了一鞭的猛虎,速度再提三分,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气势,朝着那隐藏着巨大秘密与危机的峡谷,狂飙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