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窥探他人命数的蠢货。”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冷漠和嘲弄,从沈婉清那年轻的口中吐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令人脊背生寒。
沈夫人吓得后退一步,眼泪又涌了上来:“清儿……你、你到底是谁……”
夜间的“沈婉清”冷冷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聒噪。出去。”
云无涯缓缓站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惊惧,反而带着一种饶有兴趣的探究。他没有理会“沈婉清”的驱逐令,反而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
“老身?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沈婉清”浑浊(尽管是在一双年轻眼眸中显现)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料到这年轻人如此镇定。她哼了一声,靠在软枕上,姿态竟真有了几分老迈的雍容:“称呼?不过是一缕无处依凭的残魂罢了,随你怎么叫。”
“残魂附体?”云无涯挑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据我所知,魂魄无形无质,需有极深的执念或特殊媒介方能短暂停留。不知您依附在沈小姐身上,所为何求?”
“所求?”“沈婉清”嗤笑,声音沙哑,“老身不过是看这女娃命数奇特,与她做个伴罢了。至于缘由,与你何干?速速离去,莫要自误!”
她话语强硬,但云无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焦虑?或者说,是某种极力想要隐藏的虚弱。
“命数奇特?”云无涯不动声色地环顾房间,目光再次掠过角落的香炉,“是因为这‘安神香’吗?气味……很特别。”
“沈婉清”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随即厉声道:“香是沈夫人点的,与老身何干!你再多言,休怪老身不客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叶知秋忽然动了。她并非冲向“沈婉清”,而是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至窗前,手指在窗棂的某处缝隙极快地一探,收回时指尖已多了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的碎屑。动作之快,在场除了云无涯,几乎无人察觉。
“沈婉清”的注意力完全在云无涯身上,并未留意叶知秋的小动作。
云无涯见叶知秋得手,也不再纠缠,顺势后退,拱了拱手:“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不过,长夜漫漫,残魂孤寂,还需保重才是。”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让“沈婉清”眉头紧锁,眼神更加阴鸷。
云无涯不再多言,示意了一下叶知秋,两人退出了房间。沈夫人连忙跟上,紧紧关上了房门,仿佛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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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府安排的客院。
“发现了什么?”云无涯问道。
叶知秋将指尖那点深褐色碎屑递到他面前:“窗棂缝隙里的,很干,有股极淡的腥气,不像灰尘。”
云无涯接过,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捻开,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是血竭粉,混合了某种……植物根茎的灰烬。血竭活血化瘀,但那植物灰烬……如果我没猜错,是‘忘忧草’的根,少量可安神,过量或长期接触,则会损伤神智,致人幻听幻视!”
“有人长期通过窗户,向沈小姐的房间投放这种东西?”叶知秋立刻明白了,“不是魂魄附体,是有人下毒?”
“未必是毒,更可能是……催化。”云无涯沉吟道,“沈小姐本身可能就患有某种罕见的心神疾病,而有人利用药物,精准地诱发并控制了她的症状,制造出这‘昼稚夜叟’的假象!”
“目的是什么?”叶知秋不解,“毁掉沈家千金?”
“或许不止。”云无涯看向沈府深沉的夜色,“沈家是淮扬首富,家产亿万。沈婉清是独女,她的状况,直接影响着家产的归属。若她‘疯癫’不堪大任,或者‘被邪祟纠缠’至死,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叶知秋心头一凛:“沈家的旁支?或是……府内有权势的人?”
云无涯点头,眼神冷静:“而且,那‘安神香’也有问题。香气能掩盖很多味道,包括这血竭和忘忧草灰烬的微弱气息。点香之人,即便不是主谋,也定然知情,或者……本身就是帮凶。”
“是沈夫人?”叶知秋想起沈夫人那悲伤憔悴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
“未必。也可能是被人利用。”云无涯走到窗边,看着沈婉清绣楼的方向,“今夜之言,那‘夜魅’看似强硬,实则色厉内荏,她在害怕,害怕被我看穿。她反复强调‘命数’,像是在掩饰什么,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他转过身,对叶知秋道:“看来,我们得在这沈府多留几日了。明日,我们先会会那位白日的‘稚童’小姐。有些真相,或许藏在最天真无邪的表象之下。”
夜色深沉,沈府大宅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已安睡。但云无涯和叶知秋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正在汹涌。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