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兴三年(公元225年)深秋,南中丛林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孟获带着仅剩的百余亲信,踉跄地行走在林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早已没了往日蛮王的威风。第四次被俘又被释放的经历,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加上盘蛇谷水火夹击的惨败、族人因战乱流离失所的景象,让他心中的倔强第一次出现了大面积裂痕。
他曾试图再次召集部落,却发现昔日追随他的首领们要么早已归附蜀汉,要么避而不见。沿途所见,皆是归附部落的安宁景象:百姓们用黄月英带来的改良农具耕种,梯田里稻谷金黄,村寨外炊烟袅袅,孩童们在田间嬉戏,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反观他身边的亲信,个个饥肠辘辘,眼中满是疲惫与迷茫,甚至有人私下嘀咕:“首领,不如归附蜀汉吧,至少能让族人过上安稳日子。”
“住口!”孟获厉声呵斥,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他抬头望着连绵的山峦,心中满是挣扎:他是南中蛮夷的首领,岂能向外来的蜀汉低头?可眼前的现实又让他无力反驳——诸葛亮的仁政早已深入人心,百姓们渴望安宁,他的抵抗,似乎真的成了多余的执念。
几日后,孟获带着亲信躲进了金环三结部落的聚居地。金环三结是少数仍愿意追随他的首领之一,但其部落也仅有千余人口,且粮草匮乏,难以支撑大规模抵抗。孟获看着部落里面黄肌瘦的百姓,心中的愧疚愈发强烈,却依旧拉不下脸主动投降——身为蛮王的尊严,让他无法轻易屈服。
与此同时,蜀军大营内,诸葛亮早已看穿了孟获的动摇。他知道,孟获并非铁石心肠,只是被首领的尊严与过往的执念束缚。若此时再加一把力,点醒他“抵抗只会让百姓遭难”的核心,便能彻底瓦解他最后的顽固。
“马谡,”诸葛亮召来马谡,语气沉稳,“你亲自前往金环三结部落,面见孟获,替我传几句话。”
他叮嘱道:“你此去,不必摆阵仗,只需带着诚意,告知孟获三点:其一,如今南中八成部落已归附,百姓安居乐业,粮草丰足,这是民心所向;其二,他若继续抵抗,蜀军虽能轻易平定,但战火之下,金环三结部落的百姓必将流离失所,遭受无妄之灾,这绝非他所愿;其三,若他真心归附,朝廷不仅保留他蛮王的尊荣,还会让他统领归附的蛮夷部落,协助治理南中,共享太平。”
“臣遵令!”马谡躬身领命,带着几名随从,携带少量礼品,前往金环三结部落。
抵达部落村寨外,马谡并未让随从显露敌意,只是派人通报孟获。孟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见他——他心中清楚,这或许是诸葛亮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村寨的议事屋内,孟获端坐主位,神色复杂地看着马谡。马谡躬身行礼,语气谦和:“孟获首领,丞相命我前来,并非为了劝降,只是想让首领听听南中百姓的心声。”
“你想说什么?”孟获语气冷淡,却并未驱赶他。
马谡缓缓道:“首领可知,如今乌戈、白狼等部落,凭借诸葛夫人带来的农具与良种,已是粮食满仓,百姓们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孩童们能安稳玩耍,老人们能安度晚年。而仍在抵抗的部落,却因战乱无法耕种,粮草匮乏,百姓们食不果腹,甚至有人因躲避战火而丧生。”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布条,递与孟获:“这是归附部落的百姓托我转交的,上面是他们用蛮文写的心愿,无非是渴望安宁,不愿再受战乱之苦。”
孟获接过布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蛮文,心中五味杂陈。那些文字,他虽认不全,却能感受到百姓们对和平的期盼。
“丞相说了,”马谡继续道,“首领是蛮夷心中的英雄,向来爱护族人。可如今的抵抗,早已不是为了族人的利益,而是为了个人的尊严。若继续顽抗,蜀军一旦发起进攻,金环三结部落的村寨将化为焦土,百姓将流离失所,这难道是首领想看到的?”
孟获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想起了盘蛇谷中死伤的蛮兵,想起了沿途见到的流离百姓,心中的防线彻底松动。是啊,他发动叛乱,本是想让蛮夷部落不受蜀汉管辖,可如今,他的抵抗反而让族人遭受苦难,这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丞相还说,”马谡语气愈发诚恳,“若首领真心归附,朝廷愿授予你‘南中蛮夷大都督’之职,统领所有归附的蛮夷部落,保留部落自治,尊重各族习俗。你依旧是南中蛮夷的首领,只是从割据一方的叛乱者,变成了守护百姓安宁的守护者。”
孟获沉默良久,眼中的倔强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身为蛮王的尊严,让他无法立刻点头投降,可百姓的苦难,又让他无法再坚持抵抗。
“你回去告诉诸葛孔明,”孟获最终沉声道,“让我再考虑几日。若我投降,我只有一个条件:蜀汉必须永远善待南中百姓,不得干涉部落自治,不得掠夺物资。”
马谡心中大喜,躬身道:“首领放心,丞相早已承诺,这些条件,朝廷定会信守。我这就回去禀报丞相,静候首领的佳音。”
送走马谡后,孟获独自一人走出议事屋,望着部落里玩耍的孩童与劳作的百姓,心中的挣扎愈发剧烈。金环三结部落的首领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首领,诸葛丞相仁厚,蜀汉的恩德,百姓们都看在眼里。为了族人的安宁,归附吧,这不是屈服,是为了更好地守护我们的家园。”
孟获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方的山峦,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抵抗之路,或许真的该走到尽头了。
马谡返回蜀军大营,将孟获的反应禀报给诸葛亮。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孟获心中已有答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放下尊严。传我将令,大军暂缓推进,给孟获足够的时间考虑;同时,令沿途蜀军继续善待百姓,不得侵扰金环三结部落的领地,让孟获看到我们的诚意。”
“诺!”众将领齐声应诺。
此时的金环三结部落,孟获夜夜难眠。他常常独自走到村寨外,望着归附部落方向的炊烟,心中满是愧疚与决断。他知道,诸葛亮的话是对的,继续抵抗,只会让更多百姓遭受苦难,而归附蜀汉,才能让南中真正恢复安宁,让族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只是,身为蛮王的尊严,依旧让他难以迈出最后一步。他心中暗暗祈祷,若诸葛亮能再给他一个台阶,他便彻底放下执念,真心归附。
一场围绕尊严与民心的最后博弈,即将落下帷幕。孟获的动摇,意味着南中平定已近在眼前,诸葛亮的攻心之策,终将收获最圆满的成果。而那最后的台阶,也将在不久的将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