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灯光骤然亮起时，贺峻霖的指尖还停留在播放设备的按钮上。屏幕上最后一帧画面——雪落满草原的穹顶，老牧民策仁抱着刚回暖的小羊羔，睫毛上的霜花在夕阳下闪着微光——还没完全褪去，台下就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混着几声压抑的抽气声，在冬日的礼堂里格外暖。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纪录片拷贝盘，盘身贴着浅蓝标签，上面是他用马克笔写的“《雪落草原》终剪版”，边角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三个月前在草原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扛着摄像机追拍迁徙的羊群，凌晨五点蹲在牧民家的灶台边等第一锅奶茶，那些冻得指尖发麻、镜头结霜的日子，在此刻的掌声里，突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贺老师，太真实了！”前排的李老师率先站起来，眼镜片上还沾着刚才没擦干净的水汽，“尤其是策仁老人修围栏那段，他说‘草原的根在草里，我们的根在草原里’，我一下子就想起十年前去锡林郭勒的经历，一模一样的执着。” 周围的学生也跟着附和，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刚破壳的雏鸟，带着鲜活的感动。“我之前总觉得草原就是旅游攻略里的样子，没想到冬天这么苦，牧民要凌晨三点起来给牛群破冰找水。”坐在中间的女生抱着笔记本，眼眶还是红的，“还有那个叫阿古拉的小男孩，背着比自己还高的草捆喂小羊，我昨天还跟我妈抱怨作业多，现在想想特别惭愧。” 贺峻霖笑着走下讲台，手里攥着个牛皮本——那是他特意准备的，用来收集试映后的建议。刚走到过道，就有五个学生围了上来，为首的男生叫陈阳，是新闻系大三的学生，之前跟着他做过校园采访，此刻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贺老师，我们五个想报名草原志愿者。”陈阳把纸条递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五个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看完纪录片，我们想寒假去草原，帮牧民记录日常，也能帮着喂喂牛羊、修修围栏，您看可以吗？” 贺峻霖的指尖碰到纸条，上面还带着学生手心的温度。他抬头看向五个年轻人，他们眼里的光比礼堂的灯光还亮，像极了草原上不落的星星。“当然可以。”他把纸条仔细折好放进兜里，声音比刚才更柔和，“我会联系草原上的合作社，提前帮你们安排住宿和工作，不过要做好准备，草原的冬天比学校冷多了，可能要跟着牧民一起早起。” “我们不怕！”五个学生异口同声地回答，陈阳还拍了拍胸脯，“我已经把羽绒服和暖宝宝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的消息！” 送走报名的学生，贺峻霖被更多人围住，手里的牛皮本很快写满了字。“贺老师，能不能加更多牧民的采访啊？”中文系的女生林晓指着笔记本上的字，“现在的采访主要是策仁老人和阿古拉，我想知道更多不同年龄层的牧民怎么看草原的变化，比如年轻牧民会不会想离开草原，又为什么留下。” 这个建议让贺峻霖顿了顿。他想起在草原拍摄时，确实遇到过二十出头的牧民娜仁，她在城里读过大学，最后还是回了草原，用手机直播草原生活，帮家里卖奶制品。当时因为赶拍羊群迁徙的镜头，只匆匆录了几分钟，后来剪辑时觉得不够完整，就暂时删掉了。 “这个建议特别好。”贺峻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五角星，标注“补拍不同年龄层牧民采访”，“我会把这段补进去，争取让大家看到更全面的草原生活。” “还有还有！”旁边的历史系老师补充道，“可以加一点草原的历史背景，比如牧民的迁徙路线是怎么形成的，这些年为了保护草原生态，他们的生活有哪些改变，这样纪录片的深度会更足。” 贺峻霖一一记下，牛皮本的页脚很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从采访对象到内容补充，再到镜头节奏的调整，每一条建议都带着真诚的期待。直到礼堂里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他和负责设备的工作人员，他还在翻看笔记本，指尖在“加更多牧民采访”那一行反复摩挲。 “贺老师，要锁门了。”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贺峻霖才回过神，发现窗外已经黑透了，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收拾好设备，拎着牛皮本走出礼堂。冷风吹在脸上，却没让他觉得冷——刚才学生眼里的光、老师认真的建议，还有报名志愿者时的热忱，都像暖炉一样烘着他的心。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草原合作社负责人的电话，铃声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策仁老人的孙子巴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草原特有的爽朗：“贺老师，试映顺利吗？” “特别顺利，还有五个学生想寒假来当志愿者。”贺峻霖笑着说，“另外，我打算下个月再去一趟草原，补拍一些牧民的采访，尤其是年轻牧民的故事，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娜仁他们吗？” “当然能！”巴图的声音更亮了，“娜仁知道你要补拍，肯定特别高兴，她总说想让更多人知道，年轻人也能在草原上找到自己的路。” 挂了电话，贺峻霖抬头看向天空，雪粒子还在飘，落在他的肩上，像极了纪录片里草原的雪。他摸了摸兜里学生写的志愿者名单，又看了看手里写满建议的牛皮本，忽然觉得，《雪落草原》不只是一部纪录片，更像是一座桥，一头连着草原的牧民，一头连着校园里的师生，让两个看似遥远的世界，因为一份共同的热爱，紧紧连在了一起。 回到办公室，贺峻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雪落草原》补拍计划”。他对着屏幕敲下第一行字：“补拍对象：娜仁（23岁，大学生返乡牧民）、腾格尔（35岁，草原生态保护志愿者）、其其格（50岁，传统奶制品制作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办公室的灯却亮了很久。键盘敲击的声音混着雪粒子打玻璃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唱着关于草原、关于热爱、关于未完待续的故事。贺峻霖知道，补拍的路可能还会遇到风雪，但只要能让更多人看到草原的真实与温暖，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