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翻滚,暗红眼瞳逼近。
那三只畸形生物——姑且称之为“腐化山民”——发出低哑嘶吼,拖着不协调的肢体冲来。它们行动看似笨拙,实则速度不慢,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苔藓微颤。
“春草护住苏夫人和小宝后退!阿豹,射它们膝盖!”林潇渺瞬间下令,声音冷静得不似面临生死危机。
阿豹弓弦嗡鸣,一箭精准扎入最前方那只的右膝关节。箭矢入肉不深,却被那厚实的角质层卡住,怪物只是踉跄一下,嘶吼着继续冲来。
林潇渺心一沉——物理防御超预期。
她左手紧握引星石,银光骤亮,如利剑刺向雾中。光芒所及,怪物身上的暗红微光明显一滞,它们发出痛苦般的嚎叫,攻势稍缓,皮肤表面的“鳞片”在银光下竟有轻微蒸腾黑气的迹象。
“有效!但不够!”林潇渺快速判断。引星石的能量消耗极快,不能持久。
电光石火间,她注意到这些怪物冲来时,会下意识避开几丛发出淡蓝色荧光的蕨类植物。方才山伯长老提过,荧光幽谷有些植物相生相克……
“退!向左侧那几丛发蓝光的‘寒星蕨’靠拢!”林潇渺喊道。
众人且战且退。果然,怪物追至寒星蕨附近时,显得焦躁不安,不敢过分靠近。其中一只试图伸手抓向最外围的春草,手臂擦过蕨类叶片,接触处立刻冒起嗤嗤白烟,它惨叫缩手。
“它们怕这种蕨类!”苏夫人敏锐发现。
林潇渺当机立断:“阿豹,砍几丛寒星蕨的枝叶下来!不要根!”
阿豹挥刀砍下几大丛。林潇渺接过,将引星石的光芒短暂注入其中——她冒险尝试,看能否激发植物的天然抗性。蕨类叶片上的蓝色荧光骤然明亮数倍,散发出一股清冽、略带刺激性的气味。
“扔过去!”
浸染了银光的寒星蕨枝叶被掷向怪物。如同冷水泼入热油,怪物们惊恐后退,被枝叶砸中的部位黑气直冒,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它们终于意识到猎物不好惹,在雾中徘徊片刻,拖着受伤同伴,缓缓退入深处,暗红眼瞳最后怨毒地瞪了一眼,消失在浓雾中。
危机暂解。
众人喘息未定。方才虽短暂,却凶险万分。
“这些东西……不是普通野兽。”阿豹检查箭矢,箭头居然有轻微腐蚀痕迹。
“像是被某种污秽力量深度侵蚀变异的人或类人生物。”林潇渺面色凝重,“它们身上残留的衣物碎片,看样式……很古老,不似当代。”
苏夫人搂紧小宝:“难道……是以前误入此地,没能出去的旅人或守山人的……后代?”
这个猜测令人不寒而栗。
林潇渺摇头:“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它们的嚎叫可能引来更多同类或其他东西。我们尽快离开幽谷,按计划翻越山脊。”
接下来的路程,众人更加警惕。或许因方才一战气息震慑,再未遭遇怪物。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攀上那道陡峭的山脊。
站在山脊顶端,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相对平缓的高地,雾气在此稀薄许多。高地尽头,一座由灰白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平台,依着险峻的山崖凌空挑出。平台呈不规则圆形,边缘立着数根高低错落、表面刻满风化痕迹的石柱,石柱顶端隐约可见凹陷,似是昔日安置某种器物之用。平台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刻满复杂星象轨迹和奇异符号的圆形石刻。
此处海拔已高,天色渐晚,头顶苍穹如墨,繁星开始显现。而正前方,越过平台外的万丈深渊,极目远眺——在重重山影与翻腾不息的灰白色浓雾之后,一片无比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区域隐约可见。那里,天空的星光似乎都为之扭曲、黯淡。
无需多言,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归墟之眼……”林潇渺喃喃。即使相隔如此之远,她仍能感到怀中吊坠传来微微的悸动,与远方那片黑暗产生着某种玄妙的共鸣。不是亲近,更像是同源力量的彼此感应与警惕。
平台四周散落着一些更小的石台和石凳,还有一处半塌的石屋遗迹。整体弥漫着沧桑、孤寂与神圣的气息。
“今晚在此扎营。”林潇渺道,“此处地势高,视野开阔,相对易守。石屋遗迹可稍作遮挡。”
众人忙碌起来。阿豹和春草清理石屋,苏夫人准备简单餐食。林潇渺则走到平台中央的星象石刻旁,仔细观摩。
石刻历经风雨,许多细节已模糊,但核心图案仍可辨:中央是一个螺旋向下的漩涡符号,周围环绕着三组星群,以特定轨迹指向漩涡。其中一组星群的排列,与当前夜空正在靠近的三颗明星隐隐对应。
“三星聚,墟眼开……”林潇渺想起山伯和影七的警示。她抬头看天,那三颗星比昨夜更近了。
她取出引星石和吊坠,小心地放在石刻的某个特定凹槽处——那凹槽形状竟与吊坠轮廓有几分相似。刹那间,异象陡生!
吊坠银光大盛,引星石也随之共鸣。石刻上那些黯淡的线条竟逐一亮起微光,尤其是代表“三星”和“归墟之眼”的部分。光芒流转,仿佛古老的法阵被短暂激活。更惊人的是,石刻上方约一人高的空中,竟隐约浮现出一幅微缩的、立体的光影地形图!
那地图以观星台为中心,清晰显示出一条蜿蜒深入迷雾岭核心的路径,路径终点正是那片黑暗漩涡。但路径中途,标注着数个闪烁红光的危险符号,以及一些难以理解的古老标记。地图边缘,还有几处较小的、散发污秽红光的点——与方才遭遇的怪物气息相似。
这地图只持续了十息左右,便随着吊坠光芒收敛而消散。但林潇渺凭借超强记忆,已将关键信息烙印脑海。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星路图’。”她心中震撼。守山人给予的地图只到观星台,而这古老石刻与星钥碎片的结合,竟能显现通往核心的路径。但那条路,标注的危险之多,令人望而生畏。
是夜,众人在石屋中轮流休息守夜。
林潇渺裹着毯子,坐在平台边缘,望着远方那片黑暗。夜越深,感受越清晰。那里传来的,不仅仅是空间上的“空洞”感,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扯”感——并非物理上的,而是针对能量、甚至精神的吸扯。吊坠不时微微发烫,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她还注意到,随着三星继续靠近,远方黑暗区域边缘的灰雾翻滚加剧,偶尔有暗红或幽蓝的诡光一闪而逝。山伯所说的“封印削弱”、“污秽之物活跃”,绝非虚言。
子夜时分,苏夫人换她休息,轻声道:“林姑娘,你真的决定要进去吗?方才那地图,我虽未看清全貌,但感觉……绝非善地。”
林潇渺沉默片刻:“苏姨,我非莽撞之人。但有些事,或许注定要有人去做。‘暗渊’虎视眈眈,若让他们先得手,后果不堪设想。我身负星钥碎片,或许是眼下唯一有机会接近并弄清真相、加以阻止的人选之一。”
“可你只有一个人……我们帮不上什么大忙。”苏夫人叹息。
“不,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林潇渺看向熟睡的小宝,以及不远处警醒守夜的阿豹和春草,“而且,我也并非毫无准备。山伯给了净心印,云芝长老给了药物,观星台揭示了更详细的路径和危险点。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东北方向,那是他们来时的路,更远处,是她的农庄,是玄墨,是那些刚刚步入正轨的产业和信赖她的人们。
“我有个想法。”林潇渺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单枪匹马闯龙潭,是下策。既然有一个月时间,与其贸然深入送死,不如退回农庄,利用这段时间,做更充分的准备。”
“准备?”
“对。”林潇渺思路越发清晰,“第一,我需要更了解‘星钥’和‘归墟之眼’的典籍或信息,或许玄墨的王府旧藏或他能接触的皇家秘档中有线索。第二,我需要更强的自保和应对污秽的手段,农庄可以尝试生产一些特殊物资,比如浓缩提纯的驱邪草药、特制武器。第三,我需要可靠的人手和后勤。农庄是我们的基地,必须稳固发展,积累资源。第四……”
她看向苏夫人:“我需要弄清楚‘暗渊’更具体的动向和计划。他们必然也在为‘三星聚首’做准备。被动防御不如主动侦查。”
苏夫人听得怔住:“这……这岂不是要准备一场‘战争’?”
“或许就是一场战争。”林潇渺语气肃然,“一场针对污秽、混沌和邪教的战争。而归墟之眼,可能是决战之地。我们现在退回,不是退缩,是为了积聚力量,更好地出击。”
这个决定,意味着暂时搁置立即深入探查的计划,转而进入更长期、更系统的备战状态。风险在于可能错过先机,但好处是生存率和成功可能性将大幅提高。
在观星台停留两日,进行更细致的观测和记录后,林潇渺一行循原路返回。归程格外小心,绕开了荧光幽谷,选择另一条稍远但据说更安全的路径。五日后,他们平安回到守山人村落。
林潇渺将观星台所见(隐去立体星路图细节)告知四位长老,并提出了自己的“退回备战”计划。
山伯等人对此并未反对,反而露出赞许之色。“不逞一时之勇,谋定而后动。林姑娘,你比我们预想的更沉稳。”云芝长老道,“村中有些古籍残卷,记载了先祖与‘墟眼’打交道的一些经验教训,你可抄录一份带走。此外,我们可定期派人巡视外围,若有‘暗渊’或异常动静,会设法传递消息到山外。”
带着抄录的残卷和长老们的承诺,林潇渺一行离开守山人山谷,踏上返回北境农庄的路。
又是十余日的跋涉。当熟悉的村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田地里绿意盎然的作物迎风摇曳,作坊传来隐约的敲打声和谈笑声时,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和责任感涌上林潇渺心头。
这里,是她的起点,也将是她迎战未来风暴的堡垒。
农庄门口,得到消息的玄墨早已等候。他一身利落短打,袖口挽起,似乎刚从工地回来,身上还沾着些木屑和泥土。看到林潇渺一行人身影时,他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快步迎上。
“回来了。”他言简意赅,目光迅速扫过众人,确认无严重损伤后,落在林潇渺脸上,“事情如何?”
“说来话长。”林潇渺看着他,忽然觉得连日奔波的疲惫都减轻了许多,“先回去,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另外……农庄最近怎么样?大家的KpI都完成了吗?”
听到久违的“KpI”,玄墨嘴角微抽,眼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大体顺利。不过,你走之后第三日,县里来了个新主簿,似乎对我们农庄很感兴趣,来了两次。还有,你让试种的‘那个东西’,好像有眉目了。”
“哦?”林潇渺眉梢一挑。她临走前交代了几项试验任务,看来有进展。
回到扩建后更加宽敞整洁的庄主小院,众人洗漱用餐,略作安顿。傍晚,林潇渺将玄墨请到书房,关上门,面色郑重地开始讲述此行的全部经历——从滦河码头的惊险,到守山人的古老村落,再到观星台的所见所感,以及自己最终的判断和计划。
玄墨听得极为专注,面色随着讲述时而凝重,时而惊愕。当听到“归墟之眼”、“三星聚首”、“暗渊阴谋”以及林潇渺决定退回备战时,他沉默了许久。
书房内只余油灯噼啪声。
“所以,”玄墨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打算用一个月时间,将农庄打造为支撑你前往那个‘绝地’的后方基地,同时积蓄力量,应对可能爆发的更大危机?”
“是。”林潇渺点头,“这需要你的全力协助。不仅仅是武力,还有你身为王爷所能调动的信息、资源,以及……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玄墨看着她,眼前女子风尘仆仆,眼中却有火光燃烧,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深闺贵女或朝堂政客眼中见过的光芒——务实、坚定、充满挑战欲,又带着守护的决心。
他想起自己当初留下,或许就是被这种光芒所吸引。
“好。”玄墨没有犹豫,“需要我做什么?”
林潇渺展开一张早已构思好的清单:“第一,情报。动用你的渠道,尽可能收集关于‘归墟之眼’、‘星钥’、上古神魔传说、以及‘暗渊’这个组织的所有信息。第二,资源。我们需要更多的铁、铜、硝石、硫磺等物资,还有可靠的技术工匠。第三,人力。农庄要扩大护卫队规模,进行系统训练,不仅是武艺,还有对抗非常规威胁的应对之法。第四,商业。我们需要更多的钱和物资交换渠道,农庄的产出要加速变现,形成良性循环。”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简而言之,接下来一个月,我们要把农庄的发展速度,提升到‘战时’状态。这可能意味着更快的扩张,更多的投入,以及……更早暴露在各方视线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玄墨拿起清单细看,上面条理清晰,甚至粗略估算了所需银两和物资数量。“麻烦从来不少。”他淡淡道,“你走这些日子,县里那位新主簿,还有州府来的几个商人,已经明里暗里打听过好几次农庄的‘秘方’和背景。你回来正好,有些事,该摆到台面上谈谈了。”
“看来,我们的‘招商’计划,得提前启动了。”林潇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仅要守住家业,还要把它做大,做成谁也不敢轻易动、甚至要依赖我们的庞然大物。玄墨,你这个‘王爷保镖’,可能要兼职‘商务谈判代表’和‘公关总监’了。”
玄墨虽然对后两个词不明所以,但大致懂了她的意思。“可以。不过,”他看向林潇渺,“在忙所有这些之前,你先好好休息两天。你的脸色,比走的时候差多了。”
林潇渺一怔,心中微暖,笑道:“放心,卷王的字典里没有‘休息’两个字。明天一早,召开全体‘管理层’会议,部署新阶段任务。今晚,我先把这些思路整理成详细的方案。”
玄墨无奈摇头,却知道劝不动她。“那我让厨房给你备点夜宵。”
夜深了,农庄逐渐安静。但林潇渺书房里的灯,亮了很久。
新的篇章,已然掀开。这一次,她不仅要种田基建,还要在这古代,构筑起一座足以抵御风雨、支撑她走向未知战场的坚固城池。
而身边的这个男人,或许将是这座城池最可靠的基石与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