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细语，玉暖星寒
翌日的天光尚未彻底驱散夜的薄纱，苏家小院已浸润在一种静谧而忙碌的氛围中。灵泉汩汩流淌的声音比往日更显清晰，仿佛也在为远行之人奏响送别的序曲。
婉儿起得比平时更早，纤瘦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忙碌穿梭。她再次清点着储物指环内的物品，神情专注得如同对待一场庄严的仪式。不再是简单地分类归置，而是细细摩挲着每一件苏铭轩惯用的物什——那套他品茶时偏好使用的素白茶具，杯沿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那几盒她亲手调配、能宁神静气的冷香，香气清幽，是她试验了无数次才找到最合他心意的比例；还有那些码放整齐、灵光内蕴的百花糕、玉髓酥，每一块都倾注了她的巧思与灵力。
“少爷畏寒，虽说修为高深不惧寒暑，但死寂星域听着就冰冷，这袭用火浣纱丝织就的内衬一定要带上……”她低声自语，将一件轻薄却暖意融融的白色内衫小心叠好，放入指环中特定的一角。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衣衫上可能残留的气息。
苏铭轩并未如往常般慵懒躺卧，而是静立于那株古槐下，目光似乎落在婉儿身上，又似乎穿透了她，望向更遥远的虚空。他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片新嫩的槐叶，叶脉在他指间悄然发生着细微的改变，隐隐构成一幅不断变幻的简易星图，其中一点星光格外璀璨，指向西北方向——玄冥大界所在。
“少爷，”婉儿终于检查完毕，走到他身边，仰起脸，眼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又有些许不确定，“东西都备齐了。您看，还需要带些什么吗？”
苏铭轩收回目光，指尖的槐叶飘然落下，那幅微型星图也随之消散。他看向婉儿，视线在她脖颈间那根若隐若现的红绳上停留一瞬，才缓声道：“足够了。”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婉儿闻言，脸上顿时绽开放心的笑容，如同晨露中绽放的花朵。
“那就好！”她拍了拍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从指环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刚刚出炉、还散发着温热与清甜香气的灵枣糕，“少爷，您先用些点心？此去路途遥远，怕是难得有机会静心制作了。”
苏铭轩从善如流，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灵枣糕入口即化，清甜不腻，温热的灵气舒缓地散入四肢百骸。他细细品味着，并非品味糕点本身，而是品味着其中蕴含的那份细致入微的心意。
“火候恰到好处，枣泥研磨得也更细腻了。”他随口点评，语气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肯定，却让婉儿眼眸中的光彩瞬间亮了几分，比天边的晨曦还要明媚。“真的吗？我这次特意用了新得的玉杵，多研磨了半个时辰呢！”
看着她因一句夸奖而雀跃的模样，苏铭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他抬手，并非揉她的头发，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去她鼻尖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点面粉痕迹。
这突如其来的、略带亲昵的动作让婉儿微微一僵，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如同染了胭脂。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睑，长睫轻颤，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呼吸都放轻了。那枚贴胸佩戴的白玉牌，似乎也传来一丝温热的暖流。
“傻丫头，”苏铭轩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一点面粉而已。”
婉儿这才回过神，耳根都红透了，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慌忙转身想去收拾茶具，掩饰自己的窘态。
就在这时，苏铭轩目光微凝，望向小院东南角的天空。几乎同时，婉儿胸口的白玉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若非心神相连几乎无法察觉的凉意。
并非攻击，也非窥探，而是一缕如同游丝般、试图渗透进小院阵法、带着冰冷死寂意味的气息。这气息极其隐晦，与栖霞山那次的“蚀心”之力同源，但更加飘忽，更像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触碰一下便欲急速收回。
是冥骸深渊的残余暗子？还不死心？
苏铭轩心中冷笑，甚至未曾有任何动作，只是心念微动，笼罩小院的混沌道韵自然流转，那缕试图窥探的寂灭气息如同雪花落入烘炉，瞬间消融殆尽，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他甚至能反向感知到，气息源头在遥远城郊某处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猛地收缩，随即彻底隐匿，不敢再露分毫。
“少爷？”婉儿察觉到苏铭轩瞬间的静默，以及玉牌那丝微凉，疑惑地回头。
“无妨，”苏铭轩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只不懂事的秋虫，撞了阵法而已。”
他走到石桌旁，自顾自倒了一杯灵茶，雾气氤氲，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婉儿，此去星骸遗迹，或许会看到许多光怪陆离之景，遇到许多匪夷所思之事。记住，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守住本心，信你所信，便足矣。”
这番话，他说得随意，却是在为婉儿打预防针。无论是“苦海”的幻象，还是可能遇到的各方势力蛊惑，坚定的道心才是最重要的护身符。
婉儿认真点头，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婉儿明白。少爷放心，婉儿一定紧紧跟着您，不乱看，不乱听，更不乱想！”
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却又努力保证的模样，苏铭轩不由失笑，摇了摇头，将杯中温茶饮尽。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他率先向院外走去，青衫拂动，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要踏入危机四伏的星海绝地，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郊游。
婉儿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方承载了无数安宁岁月的小院，将那份不舍与眷恋深藏心底，快步跟上，身影坚定地随在那道青衫之后。
晨光彻底洒满庭院，古槐静默，灵泉依旧。而风云，已随着这两道身影的离去，悄然转向那星辰大海的深处。
糕甜细点缀行装，玉暖悄防暗处伤。
叮咛语化心头柱，便向星海启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