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带着浓烈消毒水味的黑暗,如同沉船海底的淤泥,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我,挤压着每一寸感官。意识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在深不见底的冰海中缓慢下沉,每一次试图上浮的努力,都被更汹涌的眩晕和麻木感狠狠拽回深渊。
药物。苦涩冰冷的液体在胃里翻搅,如同无数条细小的、带着毒刺的冰蛇,沿着神经脉络向上游走,麻痹着思维,扭曲着感知。脖颈左侧那个新生的、深紫色的烙印点,在无边的黑暗里,却如同一个灼热的、不断跳动的坐标,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存在被标记的耻辱和恐惧。
烙印……它真的在我身上了……
取代者扯下我纽扣时那冰冷的触碰……护士灌药时那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眼神……
还有……更早?羁押室破碎的镜面……沾染的鲜血……
混乱的碎片在麻痹的意识中沉浮、碰撞,却无法拼凑出清晰的画面。只有那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下沉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感官在一片混沌的麻木中,极其极其艰难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首先感受到的,是水。
冰冷刺骨的水。
粘稠,滑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以及……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的消毒水气息!
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地狱熔炉般的怪味,霸道地灌满了鼻腔、喉咙!
身体……浸泡在这冰冷粘稠的液体里!
束缚带粗糙的帆布纤维被液体浸透,沉重地、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双臂和脚踝被勒紧的地方,麻木中传来尖锐的刺痛。
我在……水里?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部分麻木!
我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被一片粘稠的、深红色的……液体……彻底淹没!
不是清澈的水!
是浓稠、深红、如同稀释血浆般的液体!粘滞得如同融化的胶质!无数细小的、深色的絮状物在眼前缓慢地漂浮、旋转!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大脑深处!
巨大的惊骇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在冰冷的粘稠液体中猛地一挣!束缚带死死勒紧,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这里是……哪里?!
视线在深红的液体中艰难地聚焦、穿透。
惨白的光线,从上方某个遥远的地方照射下来,透过粘稠的血水,变成了模糊、晃动的惨红色光晕,如同地狱入口跳动的鬼火。
模糊地映照出四周的环境。
冰冷、光滑、泛着无机质光泽的……瓷砖墙壁?墙壁向上延伸,在视线上方汇拢成一个模糊的穹顶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池子?
一个灌满了深红色、粘稠液体的……血池?!
我的身体,正被束缚带死死捆缚着,浸泡在这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血腥和消毒水味道的“血水”之中!只有口鼻勉强露在水面之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腥甜和冰冷的刺痛!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彻底吞没!灵魂都在战栗!
这是什么地方?!医院的……处理池?!还是……某种……仪式?!
“哗啦……”
粘稠的水声在死寂中响起,异常清晰。
不是我的挣扎。
是……旁边!
我惊恐地、极其艰难地扭动脖颈,束缚带勒得我几乎窒息!视线在深红的液体中艰难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就在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
粘稠的血水表面,缓缓地……冒出了一串气泡。
紧接着。
一个……人头!
缓缓地从深红色的粘稠液体中……浮了上来!
惨白!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头皮和脸上!眼睛紧闭着,眼窝深陷,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乌紫色!
是那个瘦削的病人!
那个脖颈上同样有着深紫色烙印、对我喊出“镜子”的病人!
他和我一样,全身被同样的帆布束缚带死死捆缚着!如同待宰的牲畜,被浸泡在这冰冷粘稠的血池里!他的口鼻也勉强露在水面上,胸膛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已经……死去?
巨大的惊骇让我几乎停止了心跳!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粘稠的水声,如同地狱的序曲,从血池的各个方向……接连不断地响起!
一个又一个……惨白、浮肿、毫无生气的人头……如同被某种无形力量操控的浮标,缓缓地从深红的粘稠液体中……浮了上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的脸孔在惨红的光线下扭曲变形,带着临死前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惊骇。眼睛都死死紧闭着,或者空洞地圆睁着,里面残留着生命最后一刻所见的恐怖景象。每一个人都被同样的帆布束缚带死死捆缚!
他们的脖颈……
在惨红的光线下……
无一例外地……
在左侧颈动脉的位置!
都烙印着一个极其清晰的、深紫色的……圆点!
颜色或深或浅,如同被批量打上的、来自地狱的标记!
密密麻麻!
整个巨大的血池表面,如同浮起了一片由惨白人头和深紫色烙印构成的、无声的死亡之岛!
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冰冷地宣告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无法形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深处!药物带来的麻木感被瞬间冲垮!取而代之的是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剧痛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叫!
“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声音在巨大、封闭的空间里疯狂回荡、撞击!
就在我惨嚎的瞬间!
浸泡着我的、冰冷粘稠的深红液体……突然……动了起来!
不是水流的涌动。
是……液体本身!
如同被注入了生命!
无数粘稠、深红的液体,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带着冰冷的触感,疯狂地、无声地……顺着我的皮肤……向上攀爬!
它们的目标……无比明确!
脖颈!
左侧颈动脉的位置!
那个深紫色的、新生的烙印点!
冰冷的、粘稠的、带着浓烈血腥和消毒水味道的液体,如同无数条贪婪的毒蛇,瞬间缠绕、覆盖、包裹住了那个烙印点!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吸力,猛地从烙印深处传来!
仿佛那个烙印点……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口器?!
它在……吸食?!
吸食这浸泡着我的、冰冷的、粘稠的……血水?!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灵魂被强行撕扯的剥离感,瞬间从脖颈的烙印点爆发!席卷全身!我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那冰冷的束缚和这恐怖的吸食!但束缚带死死勒紧,如同钢铁枷锁!浸泡在粘稠液体中的挣扎,徒劳而无力!
“嗬……嗬嗬……”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意识在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中迅速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在粘稠深红液体的晃动和惨红光线的扭曲中……
似乎瞥见……
在巨大血池遥远的另一端。
靠近那光滑冰冷的瓷砖池壁边缘。
一个穿着纯白制服、戴着口罩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惨红的光线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凝视着血池中这无声的、惨烈的景象?
然后。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
他的左手袖口……
纯白的制服布料上……
靠近手腕的位置……
一颗深灰色、哑光材质、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纹路的……
纽扣。
在惨红的光线下……
反射着冰冷而……贪婪的……光泽。
如同黑暗中……
无声睁开的……
吞噬之眼。
冰冷的粘稠液体疯狂涌入烙印深处。
意识彻底沉入……
深红的……
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