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月黑风高杀人夜,浪卷尸骸入水流。嫁祸江东施毒计,此时方显鬼神愁。
话说那宋江、吴用等人,趁着夜色掩护,驾着马车,载着那三个装着活人的大麻袋,匆匆逃离了东平府。
一路之上,只听得车轮滚滚,马蹄细碎,车内众人皆是屏息凝神,唯恐那麻袋里传出半点动静,惊动了路人。
行至半途,天色已是黑透,四野无人,唯有寒鸦枯树,影影绰绰。
吴用掀开车帘,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了一下方向,沉声道:“哥哥,前面不远便是岔路口。往东是回梁山的大路,往西……便是通往二龙山西侧的弥河。”
宋江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军师,此地离二龙山还有多远?”
“约莫三四十里。”吴用冷笑道,“正是那武松巡逻队常出没的地界边缘。在此处抛尸,那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宋江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李逵,低喝道:“铁牛!醒醒!该干活了!”
李逵正抱着膀子打盹,闻言猛地睁开眼,两道凶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哥哥,终于到了?俺这手早就痒了!”
马车在一条偏僻的荒野小道上停下。吴用指着西面那片漆黑的芦苇荡,对李逵吩咐道:“铁牛,你扛着这三个麻袋,穿过这片林子,便是弥河。记住,要把麻袋扔到河水最深、最急的地方!万万不可让人看见!”
李逵嘿嘿一笑,跳下车来,一手抓起一个麻袋,往肩上一扛,腋下又夹了一个,几百斤的分量在他手里竟似无物一般。
“军师放心!俺铁牛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这就送这鸟官去见阎王!”
“且慢!”
吴用忽然叫住李逵,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郑重其事地塞到李逵手里。
李逵借着月光一看,却是一块非金非木的令牌,上面刻着一只狰狞的虎头,却已残缺了一角,正是二龙山头领常用的腰牌。这块牌子,乃是前番两军交战时,梁山喽啰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战利品。
“铁牛,这东西你收好。”吴用压低声音,语气阴森,“等你扔完了尸首,找个显眼的、却又不至于被水冲走的地方,把这块牌子……‘不小心’落下。”
李逵虽然粗鲁,但跟了吴用这么久,这点坏水还是懂的。他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军师这招实在是高!这是要让那武松二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去吧!速去速回!”宋江催促道。
李逵答应一声,扛着麻袋,大步流星地钻进了漆黑的芦苇荡。
那弥河乃是山东境内的一条大河,水流湍急,深不见底。此时正值深夜,河面上雾气腾腾,寒风凛冽,只有河水拍打岸边的哗哗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李逵行至河边,寻了一处陡峭的河岸。他将肩上的麻袋卸下来,狠狠地踢了两脚。麻袋里的人似乎药劲还没过,或者是已经闷死过去了,竟是一动不动,连声哼哼都没有。
“嘿嘿,刘大人,你也别怪俺铁牛心狠。”李逵对着那个装刘梦龙的麻袋狞笑道,“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非要逼俺哥哥去送死。到了阴曹地府,记得跟阎王爷说是二龙山的武松杀的你,可别报错了名号!”
说罢,他双手抓起麻袋,腰部发力,大喝一声:“去你娘的!”
“噗通!”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溅起大片水花。
沉重的麻袋瞬间便被湍急的河水吞没,连个泡都没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又是“噗通”、“噗通”两声,那两名倒霉的亲随也随着他们的主子,一起做了那水底的冤魂。
李逵拍了拍手,看着恢复平静的河面,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了吴用的嘱咐。
于是他从怀里摸出那块残缺的二龙山令牌,左右看了看,寻了一处离水边不远、长满杂草的泥地。
他故意在泥地上踩乱了脚印,做出一副曾经在此激烈搏斗过的假象,然后将那块令牌,半掩半露地丢在了杂草丛中。
做完这一切,李逵才嘿嘿一笑,转身钻入芦苇荡,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数日之后,弥河下游。
几个早起打鱼的渔夫,正驾着小船在河上撒网。忽觉渔网沉重,似有大鱼入网。
众人大喜,合力拉网,谁知拉上来的不是鱼,而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渔夫们好奇地解开袋口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船舱里。
只见那麻袋里,赫然装着一具泡得发白的男尸,虽然面目肿胀难辨,但身上那残存的锦衣卫绣服,却昭示着死者身份的不凡。
“死人啦!死人啦!是当官的!”
渔夫们的惊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很快,这具尸体连同另外两个麻袋,都被打捞上岸。
当地保正闻讯赶来,见死者衣着华贵,不敢怠慢,连忙报官。仵作验尸之后,确认死者乃是被人迷晕后投入河中溺亡。
更要命的是,在发现尸体的上游河岸边,官府的捕快在一番搜寻后,竟然在草丛中找到了一块残缺的令牌。
那令牌上,赫然刻着“二龙山”三个大字,以及一个狰狞的虎头标记!
一时间,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山东地界。
……
梁山泊,忠义堂。
吴用听着探子的回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成了!”
他转头对宋江说道:“哥哥,如今尸体已现,物证确凿。我们该推波助澜了。”
宋江此时也已没了退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让戴宗和乐和,动用我们在江湖上和官府里的所有眼线,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于是,在吴用的操纵下,各种流言蜚语开始在市井酒肆、茶楼瓦舍间疯狂传播:
“听说了吗?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刘梦龙,在东平府失踪了!”
“什么失踪!是被人杀了!尸体都在弥河里捞出来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谁这么大胆子?连钦差都敢杀?”
“还能有谁?二龙山的武松呗!听说那钦差大人在酒楼里喝多了,骂了几句武松是反贼,正好被二龙山的眼线听到了。当天晚上,武松就派人把他给劫了,装进麻袋扔进了弥河喂王八!”
“我的天!这武松也太狂了吧?这可是打了朝廷的脸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现场还留下了二龙山的令牌呢!这下子,朝廷肯定要震怒了,二龙山要有大难喽!”
……
流言越传越凶,越传越真。很快,这股风就吹到了东京汴梁。
太尉府内,高俅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啪!”
他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咬牙切齿地骂道:“蠢货!刘梦龙这个蠢货!让他去监军,他却死在了女人肚皮上,还被人扔进了河里!真是丢尽了本太尉的脸!”
一旁的幕僚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尉爷,此事……有些蹊跷啊。那刘梦龙虽然好色,但身边也带了护卫。而且弥河离二龙山虽近,但武松素来行事光明磊落,怎么会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会不会是……”
幕僚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会不会是梁山那帮人干的?
高俅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幕僚,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懂什么?!”
他虽然是个奸臣,但绝不是傻子。这其中的猫腻,他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个七八分。这分明是宋江那伙人不想出兵,又不敢明着抗旨,所以才弄死了刘梦龙,然后嫁祸给武松!
但是,他能说吗?
如果不承认是武松干的,那就得彻查刘梦龙的死因。万一查出刘梦龙是在嫖妓时被宋江等人弄死的,那他高俅“御下不严”、“用人不当”的罪名就坐实了。而且,他逼迫梁山出兵掩盖自己败绩的丑事,也可能因此曝光。
相反,如果顺水推舟,一口咬定就是武松干的……
不仅能把自己摘干净,还能借此机会,激怒皇帝,调动朝廷大军去攻打二龙山,替自己报那一箭之仇!
想通了这一层,高俅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蹊跷?有什么蹊跷!”高俅厉声喝道,“物证确凿!那令牌难道是假的吗?分明就是武松那贼寇,目无王法,公然截杀朝廷钦差,挑衅皇权!”
他霍然起身,大袖一挥:“备轿!我要进宫面圣!这一次,我要让那武松,死无葬身之地!”
……
紫宸殿上,宋徽宗赵佶看着呈上来的案卷和那块沾着泥土的二龙山令牌,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反了!反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赵佶猛地将案卷摔在地上,咆哮道:“杀朕的钦差,夺朕的金牌!这武松,是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他这是要造反!彻彻底底的造反!”
高俅跪在殿下,声泪俱下地哭诉道:“陛下!那刘梦龙死得冤枉啊!他奉旨去山东宣慰,却惨遭贼手。这不仅是杀了刘梦龙,更是在打朝廷的脸,打陛下您的脸啊!若不严惩此贼,朝廷威严何在?陛下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