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他因低烧意外留宿主卧后,陈铮内心深处试图再与她同床共枕的渴望,便如暗流般涌动。
他开始寻找各种看似合理的借口。
有时是夜半雷雨交加,他会站在她虚掩的房门外,声音带着一丝恳求:“阿衡,雨声太大,我那边窗户有些响动,睡不安稳。”
谢知衡从书页间抬起眼,看着他。
她沉默几秒,终究还是往里挪了挪,空出位置。他便迅速躺下,规规矩矩,仿佛真的只是来寻求一片安静的栖息地,只有那在黑暗中悄然握住她手的动作,泄露了真实心绪。
有时是他处理文件至深夜,带着一身疲惫,靠在她的门框上,声音沙哑:“头有些疼,可能是之前没好利索……在你这边坐一会儿,可以吗?”
他不说要睡下,只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谢知衡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心肠便硬不起来。最终,往往是她先开口:“……上来睡吧,椅子不舒服。”
次数多了,便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惯例。他不再需要找借口,只是在临睡前,会自然地走到主卧门口,用眼神询问。她若没有明确拒绝,他便视为默许。
同床而眠,但也仅止于同床。他谨守着承诺,除了入睡时必定要握着她的手,或是清晨醒来无意识地将她揽入怀中,汲取着她颈间的暖香之外,再无更多逾矩。
谢知衡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逐渐习惯身边多了一个热源,一种沉稳的呼吸节奏。
甚至在某个寒风骤起的夜里,她下意识地朝那热源靠拢,寻求温暖。黑暗中,陈铮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心中那份躁动不安的野兽,似乎也因此被稍稍驯服。
然而,这般日渐亲昵的夫妻生活,却并未立刻消融横亘在两人与陈家父母之间的冰层。
他们照例在周末回父母家吃饭。周励云依旧是那个最热情也最担忧的人。
她拉着谢知衡的手,上下打量,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女儿脸上是否有多一丝血色,身上是否长了一点肉。厨房里炖着各式补汤,她不停地给谢知衡夹菜,嘘寒问暖,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儿子,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知衡,小铮……对你好吗?”一次,趁陈铮被陈广生叫去书房说话的间隙,周励云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女儿。
谢知衡看着母亲眼底的殷切,轻轻点了点头:“妈,他很好。”
这话不是敷衍。陈铮在生活上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他甚至开始学着帮她梳头,手法从最初的笨拙,到后来的熟练,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乌黑的长发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周励云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愁绪未散:“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你爸他……”
书房里的气氛,远不如客厅这般和谐。
陈广生对儿子依旧没有好脸色。
每次陈铮和谢知衡一同出现,他要么干脆避而不见,把自己关在书房;要么就冷着一张脸,对陈铮视若无睹,只对谢知衡说几句干巴巴的关心话,如“多吃点”、“注意身体”,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别扭。
又或者,就是像这样,把他俩拆开见。
陈铮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照常给父亲汇报工作近况——虽然陈广生往往只是哼一声;照常陪他下棋——虽然棋盘上杀气腾腾,不像对弈,更像厮杀。
有一次,陈广生旧疾复发,咳嗽得厉害,陈铮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为他拍背顺气,递水拿药,眉头紧锁,那份担忧做不得假。
陈广生咳得满面通红,好不容易缓过气,抬眼看到儿子近在咫尺的脸,那酷似自己年轻时的眉眼,如今沉淀着更深的沉稳与他看不透的复杂。
他猛地挥开陈铮的手,语气却不如以往冷硬:“滚远点,看着你就来气!”
陈铮也不争辩,默默退开一步,目光却依旧落在父亲身上,确保他无碍。
在这种氛围下,陈铮接到了调任沈阳军区的正式命令,任期三年。
晚上,回到城西的小楼,陈铮将调令放在谢知衡面前的书桌上。
灯光下,他的神情平静,眼底却带着审慎与一丝紧张。
“工作需要,我调任沈阳军区,任期三年。”他陈述道,然后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她,“你……愿意随军吗?”
谢知衡看着那张盖着红色印章的调令。
沈阳……远离北京,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意味着她将彻底脱离熟悉的一切,完全进入以陈铮为核心的世界。
她抬起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有着她熟悉的强势,也有着一丝脆弱的小心。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陈铮的指尖微微蜷缩,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终于,她应了一声:“好。”
陈铮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上前一步,将她从椅子上拉起,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让他安心的气息。
“阿衡……”他低哑地唤她,声音里带着喟叹,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
去沈阳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与父母的关系的转机,发生在一个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