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唇色很淡,形状却很好看,让他莫名生出一股想要触碰、甚至……亲吻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强烈的欲望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却无法抑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感觉。”他最终只是含糊地说,移开了目光,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失控。心里那个声音又在叫嚣:当然不是妹妹,哪有人会对妹妹产生这种念头?
谢知衡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目光停留和细微的喉结滚动,心头警铃大作。
她不动声色地将勺子放回碗里,身体微微向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无奈:“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你只是受伤暂时不记得了。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她的疏离让陈铮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烦躁和失落。
他想靠近她,想抹去她脸上那层面具,想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会对她有如此强烈而矛盾的感觉——既想不顾一切地占有,身体深处却又仿佛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会万劫不复,追悔莫及。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在面对她时,不得不强行压下那些汹涌的、陌生的念头。
回京的路途,因为陈铮的伤势而放慢了速度。
谢知衡对外表现得一切如常,细心照料兄长,与沿途接待的人员礼貌周旋。只有单独面对陈铮时,她才会卸下部分伪装,流露出真实的疲惫和警惕。
陈铮则很快发现,除了关于谢知衡的一切是一片空白且让他莫名执着外,对于其他的事情——他的身份、他的职责、他的人际关系,那些军事知识和政治常识,都潜藏在记忆深处,只要稍加引导和了解,就能迅速理解和推断出“自己”应该有的反应和做法。
这让他更容易伪装,也让他对谢知衡产生了更浓的好奇。
她为什么如此紧张他的失忆?她为什么要瞒着那个看起来正直可靠的穆勒善?他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看着她应对各方关切时的不卑不亢,看着她私下里因为咳嗽而痛苦蹙眉却强忍的样子,看着她偶尔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时,眼中流露出的迷茫。
有一次,当她望着窗外发呆时,他忍不住问:“在看什么?”
谢知衡回过神,眼神有些空蒙,轻声说:“没什么,只是有些恍惚。”
陈铮以为她只是近乡情怯,或者是对久违的京城感到陌生,便安慰道:“很快就能到家了。”
他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要尽快弄清楚所有事,尤其是关于她的事。
途中,在一个兵站休息时,穆勒善打来了电话关心行程。谢知衡接电话时,陈铮就在旁边。他看着她用平静自然的语气汇报着“哥哥”的情况,说着“伤势稳定,只是需要回京仔细检查”之类的话。
挂了电话,谢知衡一回头,就看到陈铮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没事。”他说。
几天后,车辆终于驶入了北京地界。
看着车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象,谢知衡的心情愈发复杂。
陈铮敏锐地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但他将此理解为近乡情怯,以及对他伤势的担忧。
他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谢知衡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她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转过头看向窗外,低声道:“快到了。”
车辆没有直接开回陈家小楼,而是按照陈铮和谢知衡的计划和提前的调查,先去了一家与陈家关系密切、保密性极高的军区医院——这家医院在云南,陈铮失忆前,说起过要带谢知衡去看头疼,虽然很快被她拒绝了,但说明这家医院这时应该是可靠的。
她坚持要让陈铮先做全面的检查,尤其是头部的详细检查。
陈铮没有反对,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怎么了。
一系列的检查做下来,结果让谢知衡稍稍松了口气。陈铮的身体素质极好,外伤和骨折都在预期内恢复,颅内的出血和水肿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并且有吸收好转的迹象。
至于失忆,医生给出的解释是脑部受创后常见的逆行性遗忘,具体恢复时间无法确定,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甚至……部分记忆永久缺失。
“目前看,陈铮同志的生命危险已经解除,身体机能恢复良好。失忆的问题,需要时间和耐心,也可以尝试用熟悉的事物、照片等进行引导。”主治医生这样说道。
谢知衡最关心的,是他失忆的范围和程度。她试探着问了一些关于工作、关于陈广生夫妇、关于穆勒善等人的问题,陈铮都能根据已知信息和逻辑推断,给出符合他身份的回答,虽然细节可能模糊,但大方向没错。
唯有关于她的一切,他是一片空白,并且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
这让谢知衡稍微安心了些,至少他基本的生存和社交能力没有太大问题,只要小心引导,短期内应该不会在熟悉的人面前露出致命破绽。
做完陈铮的检查,在他的坚持下,谢知衡自己也去看了医生。
她的咳嗽被诊断为支气管炎,医生开了药。至于头痛,做了初步检查,并未发现器质性病变,医生认为是过度疲劳和精神压力所致,建议好好休息。
谢知衡看着手里的药瓶,有些恍惚。
陈铮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药看了看,皱眉道:“按时吃药。”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
谢知衡抬头看他,逆着光,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脸上带着伤后的虚弱,眼神却恢复了某种锐利和专注。
这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掌控一切的陈铮。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走出医院大楼,才发现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北京城的年味儿已经很浓,街上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今天……是年三十了。”陈铮看着街边店铺挂起的红灯笼,突然说道。医院里病人偶然的交谈和周遭的氛围提醒了他。
谢知衡一愣,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她竟然忘了马上就要过年了。
“得快些回家。”她心里涌起一股急切。爸妈一定在等他们。
陈广生因为前段时间在书房教育陈铮情绪过于激动,心脏病复发,住院治疗了许久,年前才刚刚出院。医生叮嘱需要静养,避免情绪激动。
周励云本想在家简单过年,奈何陈广生倔脾气上来,看着窗外零星亮起的烟花,非要去大院放烟花的地方看看。
“枪林弹雨都不怕,难道今天要被烟花吓死吗?”陈将军如是说。
周励云拗不过他,只好给他裹得严严实实,扶着他来到大院那片熟悉的、往年孩子们经常放烟花的地方。
为了清静,他们选了个稍远些的角落,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别人家团聚热闹,放着五彩斑斓的烟花。
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又迅速地湮灭。陈广生看着那转瞬即逝的光亮,轻轻叹了口气。周励云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边,眼中也氤氲着水汽。
在小铮还未参军前,往年的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在身边。
陈铮虽然性子冷,但也会陪着放几个烟花;知衡那孩子,则会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亮晶晶的……可如今……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们还记得,陈铮在出发前对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必须亲自去把妹妹劝回来,回来再谢罪。
结果一去这么久,也什么结果都没有。
罢了,年后,他们自己去一趟云南。
两位老人默默地站着,风雪吹动着他们的白发,背影在热闹的烟花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单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