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最终还是踏进了陈家小楼。
几年未归,院子里那几棵老树似乎更加苍劲,但整体的格局并未大变。新来的勤务员看到他,恭敬地喊着陌生的称呼。
原来的勤务员在那夜谢知衡被带走后,很快通知了崇小鹏和越廷,他们最后送他回了安全的老家,关系也转了过去。
陈铮敷衍地应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先走向了小楼东边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房间——谢知衡曾经的卧室。
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少了常年居住的人气,显得有些冷清。
他的目光掠过书桌、书架,最后定格在窗台上那个小小的、落了些灰尘的玻璃罩子里。
隔着玻璃罩,陈铮清晰地看到,那朵金属花的银色花瓣,竟然……褪色了。原本鲜亮的银色变得暗淡,边缘甚至泛出了灰白,像是被时光无声地啃噬,失去了最初的光泽。整枝花无力地垂落着。
连金属都会枯萎吗?
陈铮的心脏像是被那褪色的花瓣狠狠刺了一下,闷闷地疼。
“将军让您立刻去大书房!”勤务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怔忡。
他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个冷峻的军官,转身走向大书房。
书房里,陈广生端坐在红木书桌后,脸色沉郁。周励云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背影透着担忧。
陈铮刚踏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广生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几步跨到他面前,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掴在陈铮的脸上。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陈铮踉跄了一下,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对知衡做了什么?!”陈广生的声音因暴怒而颤抖,眼神如同利刃,狠狠剜着儿子。
陈铮舌尖顶了顶发麻的口腔内壁,尝到一丝腥甜。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他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辩解。
这默认的态度无疑火上浇油。
陈广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的手都在抖:“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们陈家怎么会出你这种……囚禁自己的妹妹?!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是畜生行径!”
周励云连忙上前扶住丈夫,将随身携带的药片递到他嘴边,连声劝慰:“老陈,别激动,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啊!”她看向陈铮,眼中是痛心与失望交织,“小铮,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那是你妹妹啊!”
陈铮看着父亲气得发青的脸色,看着母亲眼中的泪光,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火上浇油般反问:“你们才知道吗?”
“你!”陈广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周励云难得地厉声呵斥:“陈铮!注意你的态度!”
书房内的气氛凝固得像冰。
半晌,陈铮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沙哑地、带着一丝颤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四年,让他夜不能寐的问题:“所以,她现在……过得开心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仿佛怕听到答案,又迫切地想要知道。
周励云看着儿子脸上清晰的红痕,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卑微的希冀,再看看身边气得几乎站不稳的丈夫,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扶着陈广生坐下,然后转向陈铮,语气沉重而悲伤:“小铮,你妹妹……她受了大罪了。”
陈铮猛地抬头。
周励云继续道,声音带着哽咽:“她之前写信回来,只说被人绑走过,但很快就被救出来了,没受什么伤。还尽力描绘了那伙人的特征……你爸确实根据这些信息,提前化解了几次针对我们的动作。我们都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吓。”
“直到这次回来,我们刚安顿下来,就想办法联系上了你冯阿姨。她几年前回了老家。她只说,要我们好好照顾知衡,说她……遭了大罪了。但具体细节,她语焉不详,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们觉得不对劲,四处打听。后来……越廷的父亲找到了我们。”
周励云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到陈铮面前。
那是一封略显陈旧的信纸,上面的字迹,陈铮一眼就认出是谢知衡的。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大意是:不孝女谢知衡,因自身原因,决定与养父母陈广生、周励云断绝关系,请二老不必再寻找她,只当从未收养过这个女儿。愿二老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这封信,是当年知衡离京时交给越廷父亲的。”周励云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四年来,她还通过越父,给我们报平安,说她一切都好,在南方安顿下来了,让我们勿念……她骗了我们四年!”
陈铮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她为什么……”陈铮的声音干涩无比。
“为什么?”周励云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语气充满了痛心,“她是不想让我们为难啊,小铮!她怕我们回来了,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怕我们要在她和我们唯一的儿子之间做选择!人都是护短的,她觉得我们一定会舍弃她,责怪她……她怕我们觉得,是她做错了,是她引诱了你的过错!这个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