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药剂?”
这个词对于在场的四个警校生而言,陌生而神秘。它带着某种地下传说的色彩,与眼前现实的、痛苦的追寻格格不入。库房内昏黄的灯光下,灰尘在空气中缓缓沉降。
三日月迎着他们困惑的目光,继续用那种平稳而清晰的语调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大约几十年前,地下黑市突然出现了一种被称为‘曙光’的药剂。
来源不明,制作者匿名,它只在一个极小的、顶级的圈子里秘密流通,效果单一却近乎神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松田、降谷、景光和研二,一字一句道:
“治疗所有外伤。无论多么严重的烧伤、撕裂伤、贯穿伤、甚至是濒临坏死的组织,只要在限定时间内使用足够剂量的‘曙光’,就能在极短时间内实现近乎完美的愈合,不留疤痕,恢复如初。
它是真正意义上,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保命神药。”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库房里格外清晰,松田的瞳孔剧烈收缩。
如果……如果父亲当年真的受了那么重的伤……
“这几十年来,” 三日月继续道,声音在旧纸张的气味中显得有些缥缈,“世界各大国的情报机构、顶尖的医药集团、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庞大组织,都曾疯狂地寻找、收集‘曙光’药剂,试图破解它的成分,复制它的奇迹。
但无一成功。它的分子结构极其复杂且不稳定,一旦离开特殊容器就会迅速降解,所有逆向工程的分析都失败了。
到了现在,这已经不算绝对的秘密,至少在上层社会的圈子里,知道它存在的大有人在,并且对它趋之若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获取一支,作为关键时刻的保命符。”
他看向松田,眼神坦荡:“所以,松田。我想象不出,除了使用‘曙光’药剂,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理论上应该全身百分之九十以上严重烧伤、并伴有复合伤的人,在十一年后恢复到降谷和景光所描述的那种……
毫无外伤痕迹的状态。这已经不是顶尖医疗技术能解释的了。”
库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松田感到喉咙发干,像被砂纸磨过。如果三日月说的是真的,那么带走父亲的那个人……或者说那股势力,所拥有的能量和资源,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能搞到传说中的“曙光”药剂,能完美伪造死亡现场和医院记录,能十一年如一日地将一个人“藏”得滴水不漏……
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沉的愤怒和无力的绝望,顺着脊椎爬升。他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根本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松田混乱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父亲留下的,除了那些温暖,还有一堆堆杂乱的手稿和笔记。秀弥是个天才程序师,也是个喜欢用纸笔记录灵感的人。松田曾在那些散落的手稿中,看到过一些潦草的名字、代号和碎片化的句子……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物部氏……我想起来了!爸爸的一些旧手稿里……好像提到过一个姓‘物部氏’的人!好像……关系还不错?但我从没听爸爸提起过生活中有这样一个朋友……”
“物部氏?” 三日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记忆中检索。他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在我的印象里,日本上流社会或者权贵阶层中,并没有一个显赫的‘物部氏’家族。
这个姓氏……好像是很古老的了,据说祖上曾是显贵,但近代早已没落,至少在明面上,已经没有活跃的势力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我接触的层面还不够。或者……对方有意隐藏。”
希望刚刚燃起,又似乎蒙上了新的迷雾。物部氏——一个古老、没落、却又可能隐藏着骇人能量的姓氏。
三日月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他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我爸爸的手术,应该快要结束了。”
五人迅速收拾好翻动的档案,尽量恢复原状,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米花综合医院的旧资料库。
回程的车内,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曙光药剂、物部氏……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重新回到银星医院那间安静的办公室时,果然,里面已经有人了。
结城伽容——或者说,那位扮演着“结城伽容”的替身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医学期刊。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与伽容极其相似、只是气质上少了那份深入骨髓的冷冽、多了几分儒雅温和的脸。
银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眸在看到三日月时,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真实的暖意。
“宝宝,过来了?” 替身医生微笑着开口,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亲昵。
三日月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耳尖迅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红。“爸爸,” 他有些无奈地低声纠正,“在外面……不要叫我宝宝。”
语气里带着难得的、属于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的一丝窘迫。
这一幕微冲淡了些许凝重的气氛。看来三日月和他这位“父亲”的关系,确实很亲近。
“结城医生,您好。” 降谷作为代表,上前一步,礼貌地问候。松田、景光和研二也纷纷跟着问好。
替身医生——我们姑且称他为“伽容医生”——温和地点头回应,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状态明显不对的松田身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掩去,没被人发现。
“你们好,是三日月警校的朋友们吧?坐,别客气。” 他放下期刊,态度友善。
三日月走到办公桌旁,直接切入主题:“爸爸,有件事想问问你。你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名叫‘璇熠’的患者?”
伽容医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脸上的温和笑意收敛了些,显露出医生对患者隐私的职业性保护态度。
“三日月,你知道的,我们对患者的隐私和信息保护看得很重。即使是家属,也不能随意打听。” 他的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逾越的原则。
松田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睛赤红,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沙哑颤抖:“结城医生!
求求你……这对我真的很重要!璇熠……他很可能就是我失踪了十一年、以为已经死去的父亲!我……我找了他十一年!求您,告诉我一点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
一个总是倔强昂着头、宁折不弯的人,此刻为了父亲,放下了所有骄傲。
几人也没闲着,一人一句跟伽容医生解释。
伽容医生看着松田,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审视,也有一丝更深层的、难以解读的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钟,目光与站在松田侧后方的三日月短暂交汇,三日月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下头。
最终,伽容医生似乎被松田眼中的痛苦和恳切打动,或者说,完成了某种确认,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妥协了一般。
“好吧……” 他低声道,转动座椅,面向电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我只能告诉你病历上记录的基本情况,具体治疗细节和住址信息不能透露。”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输入权限密码,调取患者档案。
几秒钟后,屏幕上显示出“璇熠”的病历首页。
伽容医生滚动着页面,用平实的医生口吻叙述:“璇熠先生是我的长期调理患者。他早年似乎经历过非常严重的车祸,导致大脑受创,遗失了大部分过往记忆,并且对车祸相关场景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最近,他怀孕了,因为身体底子比较弱,加上对胎儿健康的担忧,所以来我这里进行产前调理和心理咨询的次数比较多。”
“怀孕……” 松田喃喃重复,像是被这个词击中了。爸爸……怀孕了?一个新的生命,正在他以为早已逝去的父亲体内孕育?
这个事实带来的冲击,甚至一时压过了找到线索的激动,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复杂情绪。
伽容医生将屏幕微微转向他们,示意他们可以看,但不能拍照。病历首页上,有一张近期录入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人,眉眼温柔,皮肤白皙,长发松松束起,对着镜头露出浅浅的微笑。那笑容干净,甚至带着一丝被精心呵护出来的天真感,与松田记忆中的父亲重叠。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上了松田的眼眶,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它们滚落。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他只在梦里见过这张脸。
现在,以这样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方式,再次“见”到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贪婪地看着,仿佛要将每一寸细节都刻进脑海里。然后,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患者基本信息栏。
姓名:物部氏璇熠。
配偶:物部氏秉文。
联系电话:一长串加密过的号码。
住址:保密。
“物部氏……秉文……” 松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终于找到目标的锐利,“果然……是这个家伙!”
他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屏幕上那部分可见的电话号码,手指颤抖却迅速地按下了数字。
他要打过去,现在就打过去!质问那个混蛋!让他把爸爸还回来!
“松田!等一下!” 降谷察觉到他的意图,想要阻止。
但松田的动作更快,他已经记下了号码,猛地直起身,对着伽容医生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却清晰:“结城医生……真的……非常感谢您!”
说完,他根本不等伽容医生回应,甚至没看同伴们一眼,转身就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
“松田!” “小阵平!” 降谷、景光和研二脸色一变,立刻追了出去。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必须拦住冲动的松田。
三日月看了一眼冲出去的几人,又回头看向办公桌后的伽容医生。
伽容医生对他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片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三日月不再犹豫,也快步追了出去:“我去看看。”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宽敞的办公室里,重新只剩下“结城伽容”一人。他脸上那种温和的、带着人情味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恢复了绝对的平静,甚至有些冰冷。
他转动座椅,重新面对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个隐藏在深处的加密界面。
他迅速编写了一份简短的报告,附上了刚才监控拍下的松田等人看到病历时的反应照片(办公室内有隐蔽摄像头),以及松田记下号码冲出去的录像片段。
然后,他点开一个加密级别极高的秘密邮箱,将这份报告和附件发送了出去。收件人一栏,是一个复杂的、无法追踪的代码地址。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
伽容医生——这位不知名的替身——轻轻靠向椅背,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任务:引导目标(松田阵平)确认“璇熠”身份,并自然获取“物部氏秉文”的联系线索。已完成。
至于后续会掀起怎样的波澜,那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了。他只需要确保,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