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的身影如同一条无声的黑色游鱼，悄无声息地潜入漆黑冰冷的莲池深处。
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几圈涟漪缓缓扩散。
岸上，李莲花和萧秋水并肩而立，目光紧紧锁定着水面。
夜风吹过，带来莲叶的沙沙声和池水里若有若无的腥气。
萧秋水下意识地往李莲花身边靠了靠，李莲花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安抚：“别怕，阿飞水性极好。”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萧秋水忍不住小声问：“花花，这池子底下……真的有很多……那个吗？”
李莲花目光沉沉地看着水面，低声道：“八九不离十，刚才我摸到那节指骨，触感绝非孤例。这满池看似清雅的莲花，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萧秋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李莲花的手握得更紧。
又过了一会儿，水面“哗啦”一声轻响，笛飞声破水而出，动作利落地跃上岸边。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截森白的、明显属于人类的骨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骨头的末端，竟然还缠绕着几缕鲜活的、如同血管般的植物根系，仿佛在汲取着骨骼中残存的养分！
萧秋水吓得低呼一声，猛地将脸埋进李莲花颈窝，声音发颤：“我的天！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莲花将萧秋水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笛飞声手中的骨头，声音凝重地吐出四个字：“尸香花冢。”
笛飞声将骨头扔在地上，用内力蒸干身上的水汽，语气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确认：“池底淤泥中，几乎每一株较大的莲花根部，都缠绕着这样的人骨。尸骨数量之多，远超想象。”
萧秋水从李莲花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地上那截诡异的骨头，小脸发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所、所以……这满池子漂亮的莲花，其实……其实都是用人的尸体养出来的？！这、这太可怕了！太恶心了！”
李莲花搂紧他，目光扫过眼前在夜色中摇曳生姿的莲叶，眼神冰冷：“看来这就是采莲庄远近闻名的‘养莲秘术’！用如此阴邪的手段培育出的‘流光玉婉’，难怪能引得达官贵人青睐。将尸骨深埋池底，莲花根系自然缠绕吸附，若非潜入池底细查，根本无人能发现。”
笛飞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知道‘尸香花冢’之名的人或许不少，但懂得如何具体施行，普天之下，除了精于此道的狮魂，我想不出第二人。他绝无可能如郭乾所说，只在庄内短暂停留两三日便离开。”
李莲花眼神锐利如刀，接话道：“没错！狮魂必然在采莲庄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郭乾从头到尾都在撒谎！他不仅知道狮魂的下落，更很可能就是这‘尸香花冢’的知情者，甚至是主谋之一！”
笛飞声冷哼一声：“利用尸体培育奇花异草，虽是邪道，但在当年追求力量不择手段的金鸳盟内部，确实有人钻研此类偏门秘术，并不奇怪。狮魂有此技艺，也不意外。”
真相如同剥茧抽丝般逐渐显露，却带着令人作呕的残忍和黑暗。
夜风似乎都变得阴冷刺骨起来。
萧秋水靠在李莲花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才稍稍驱散了那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意。
他小声说：“花花，我们……我们先回去吧？这里感觉好不舒服……”
李莲花低头看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心知他被这恐怖的真相惊到了，柔声道：“好，我们回去。今晚的发现已经足够多了。”
三人不再停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隐藏在美丽莲花之下的罪恶之地，回到了暂住的客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夜色与寒意，房间内温暖的烛光让人安心不少。
李莲花仔细检查了门窗，确保安全。
萧秋水一屁股坐在床边，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那个骨头……还有那些莲花……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莲子了！”
李莲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搓，温声安慰：“都过去了，别想了。今晚好好休息。”
萧秋水靠在他肩上，闷闷地说：“花花，这采莲庄太可怕了……表面光鲜，底下却这么脏……”
李莲花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幽暗：“是啊，所以我们要揭开这一切，让真相大白，让逝者安息。”
这时，一直沉默的笛飞声忽然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李莲花和萧秋水都愣了一下：“我守夜，你们休息。”
说完，他竟真的抱剑走到房间角落，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李莲花和萧秋水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笛飞声这算是……主动表示要保护他们？
萧秋水凑到李莲花耳边，用气声说：“花花，阿飞他……其实人还挺好的嘛……”
李莲花看着笛飞声冷硬的侧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低头对萧秋水笑了笑，轻声道：“嗯，睡吧，有他在，更安全。”
吹熄了蜡烛，房间陷入黑暗。
萧秋水窝在李莲花温暖熟悉的怀抱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终于渐渐放松下来，疲惫和困意一同袭来。
李莲花却并未立刻入睡。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梳理着今晚发现的线索，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郭乾、郭坤、姜管家、狮魂、尸香花冢、三位新娘的死……这一切如同乱麻，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核心。
他感觉到，他们离最终的真相，已经很近了。
感受到怀中人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李莲花收紧了手臂，在他发顶落下轻轻一吻。
“睡吧，秋水。”他在心中默语，“一切有我。”
夜色深沉，客房内一片静谧，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以及笛飞声在角落打坐时极其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花花……”他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后怕，“我刚刚……好像梦到那个骷髅头了……它一直追着我跑……”
李莲花立刻收紧了手臂，将他圈得更牢，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别怕，都是梦。我在这儿呢，谁也伤不了你。那只是个死物，没什么可怕的。”
“嗯……”萧秋水含糊地应了一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又小声嘟囔，“可是……那池子底下……真的有好多……花花，那些新娘好可怜……”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显然是想到了那些被用作花肥、死得不明不白的女子。
李莲花的心微微一揪，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道：“所以我们才要查清真相，还她们一个公道，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别想了，乖，快睡吧。”
萧秋水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半梦半醒间，声音含混不清地抱怨：“还有那个嫁衣……太重了……脖子现在还酸呢……花花你给我揉揉……”
李莲花失笑，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他颈后那片淤青，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打着圈地为他按摩，内力化作温和的热流，缓缓渗入，缓解着不适。
“好，给你揉揉。以后再也不让你穿那种东西了。”
“嗯……”萧秋水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像只被顺毛的猫，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沉沉地睡了过去。
确认怀中人终于安睡，李莲花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依旧耐心地为他揉着脖子。
他低头，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萧秋水恬静的睡颜。
少年眉头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嘟着，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与方才惊醒时的惶恐判若两人。
李莲花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他的秋水，单纯，善良，本该远离这些肮脏与黑暗。
任何试图伤害他、惊吓到他的人，都不可饶恕。
郭坤那一掌，他记下了。
郭乾的隐瞒和算计，他也绝不会放过。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萧秋水睡得更舒服些，拉高被子，仔细掖好被角，确保他不会着凉。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