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的马灯刚被张大爷挂在船头,李念就抱着个铁皮盒跑过来,盒子上还沾着新鲜的草叶。“陈砚哥,我爷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这是林生先生当年调星空色的‘秘方’,今晚的星星亮,正好用得上。”
铁皮盒一打开,一股淡淡的松脂香混着薄荷味飘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小块矿石:紫水晶碎石泛着冷光,硫磺晶簇像堆小火焰,还有块灰扑扑的陨石切片,表面留着灼烧的痕迹。李守山的字条压在矿石下:“星色难调,需借天地气——紫晶取幽蓝,硫磺提金芒,陨石带灰调,三样掺着松烟墨,能画出星星眨眼的样子。”
一、陨石上的刻痕
陈砚捏起那块陨石切片,指尖触到冰凉的表面,忽然摸到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借着马灯光凑近看,竟是几行细密的刻字,像是用刀尖一点点凿出来的:“2002.3.15,与阿军约画星空,他说要把北斗七星画成船帆的样子,等画完就去鹰嘴崖埋坛酒。”
“这是林生先生刻的!”周行凑过来看,指着其中一个模糊的刻痕,“我妈日记里提过,那天她特意带了块陨石来,说‘星星落在地上的碎片,能留住光’。”他翻出手机里存的母亲手稿照片,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星图,北斗七星的斗柄处,果然画了片小小的船帆。
张大爷蹲在船尾敲着烟斗笑:“难怪那年春天总见林生先生在崖上转悠,原来是在等你爸。可惜啊,那场雨下得太急,酒坛没埋成,倒把你爸的画具冲了个干净。”
陈砚忽然想起父亲木箱里那支生锈的画刀,刀柄上刻着个“星”字——原来不是随手刻的。他用画刀轻轻刮了点陨石粉末,混进松烟墨里,墨汁瞬间泛起层银灰色的光晕,在碗里轻轻晃,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去。
二、紫晶与硫磺的较量
李念学着陈砚的样子调颜料,把紫水晶碎石放进臼里捣,紫色粉末簌簌落在瓷盘里,沾了点水就晕成片深浅不一的蓝,像浸在水里的夜空。“陈砚哥你看!这颜色会变——光线亮的地方偏紫,暗的地方偏青,跟真的夜空一模一样!”
周行却在一旁犯了难,他手里的硫磺晶簇碎成了细粉,一沾颜料就泛出刺目的金,怎么调都像团火,跟夜空的冷调格格不入。“我妈说硫磺能提金芒,可这也太亮了……”
“你试试掺点陨石灰。”陈砚递过装着陨石粉末的小纸包,“林生先生的字条里写‘金芒要藏在灰调里,才像星星躲在云后’。”
周行半信半疑地加了点灰粉,金芒果然柔和下来,像透过薄云的星光,在紫色背景上明明灭灭。他忽然指着颜料盘笑:“你看!这不是跟我妈画里的‘星晕’一模一样吗?她总说‘星星不是死的,得让它喘口气’,原来就是这意思。”
船身轻轻一晃,李念手里的紫晶粉末洒了些在帆布上,借着马灯光一看,竟像片突然炸开的星群。她灵机一动,抓起画笔蘸了点清水,往粉末上一抹,紫色顺着水痕漫开,边缘晕成淡淡的白,倒比刻意画的星星更自然。“爷说的‘天地气’,是不是就是让颜料自己‘跑’起来?”
三、松烟墨里的船
张大爷不知何时在船板上铺了张旧帆布,说:“你爸当年总在这上面画船,说帆布吸墨,画出来的线条有韧劲。今晚正好,用它当画布,画艘载着星星的船。”
陈砚铺开帆布,刚要下笔,周行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我妈日记里说,画星船得先‘借风’。”他跑到船头解开一小截船帆,晚风“呼”地灌进来,帆布被吹得鼓鼓的,在月光下像只展翅的鸟。“你看这帆的弧度,就是星星船该有的样子!”
陈砚顺着风势下笔,松烟墨混着陨石灰,在帆布上拖出长长的船身,船帆被风扯得偏向一侧,恰好留出片空白。“这里该画北斗七星的帆,”他抬头望了眼夜空,北斗的斗柄正指向帆布的留白处,“林生先生说的‘船帆’,是不是就藏在这儿?”
周行蘸了点硫磺金,小心翼翼地在留白处点了七颗星,星与星之间用淡紫线条连起来,果然像片张开的帆。“我妈说,这七颗星是‘引航星’,当年她和你爸约定,谁先画出满意的星船,就用这七颗星当坐标,在崖上做个记号。”
李念突然指着鹰嘴崖的方向:“你们看!崖顶那棵老松旁边,是不是有个亮点?”众人抬头,只见崖顶松枝间果然悬着点微光,像颗被树枝勾住的星星。“我爷说,那是林生先生当年挂的马灯,说‘等阿军兄来,灯就一直亮着’,没想到风吹雨打这么多年,居然还能亮……”
张大爷眯着眼看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那不是马灯!是你爸当年埋的酒坛!坛口塞着松脂封的布,太阳一晒就渗油,晚上看着就像亮星——他当年没来得及跟林生先生说,偷偷埋的!”
四、未干的星轨
夜色渐深,帆布上的星船渐渐成型:船身泛着陨石的灰,帆上镶着硫磺金的北斗,船尾拖着道紫晶色的水痕,像星轨落在水面上。陈砚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画星轨要“跟着船动”,便故意让船身晃了晃,笔尖顺势拖出道歪歪扭扭的光带,倒比笔直的线条更像真的星轨。
“还差最后一笔!”李念举着块碎紫晶往帆布上撒,紫色粉末落在船帆周围,像星星溅起的水花。“爷说,星船得带点‘活气’,就像人要喘气,星星也得掉点‘碎光’。”
周行却在船舷边发愣,他蘸了点剩余的颜料,在帆布角落画了个小小的船锚,锚链一直延伸到水面,链环上刻着细小的“2024”。“我妈说,约定就像船锚,看着沉在水底,其实一直牵着船呢。”
陈砚看着帆布上未干的墨迹,忽然明白林生先生为什么执着于调星空色——不是为了画得像,而是想把没说出口的约定藏在颜料里:北斗是帆,酒坛是灯,星轨是没走完的路。就像此刻,晚风正吹着帆布上的湿墨,让星船的轮廓慢慢晕开,像在水里游,又像在天上漂。
张大爷往炉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星子“噼啪”跳出来,落在水面上,竟和帆布上的星点融成一片。“行了,画差不多了,剩下的让风慢慢吹。”他指着夜空,“你看那北斗,真的在跟着咱们的船动呢——像是在说‘等等我,我也想上船’。”
五、藏在星子里的话
收帆布时,陈砚发现船尾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用紫晶粉末写的,大概是李念偷偷画的:“明年春天,去鹰嘴崖挖酒坛呀。”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翘得老高。
周行把画小心地卷起来,帆布边缘的湿墨蹭到他袖口,留下片淡淡的紫。“我妈说,好的画永远是‘未完成’的,因为看画的人会给它添新故事。”他指着袖口的墨痕,“你看,这就是它新长出来的一笔。”
陈砚摸着帆布上还没干透的星船,忽然想起来时的路:从老屋的阁楼到渡口的木船,从父亲的竹笔到林生先生的颜料,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约定,从来不是被“完成”的,而是像星轨一样,被一代一代人接着画下去。
夜风带着松脂香掠过水面,帆布上的紫晶色还在慢慢变深,像夜空在悄悄补色。陈砚知道,等明天太阳出来,这画会留下些斑驳的痕迹,但没关系——就像星船的航迹,总得有点浪花才真实。
毕竟,最好的星空,从来都带着点未干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