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朝着镇医院的方向疾驰。司机老王握着方向盘,眉头拧成疙瘩,后视镜里映出后座的狼狈景象。
圆脸警察紧紧抱着那个气息奄奄的女玩家,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未干的血沫,每一次呼吸都细若游丝;穿黑风衣的男玩家胳膊上缠着临时包扎的绷带,血渍已经浸透布料;战术背心的壮汉虽没受伤,但面色铁青,一看就是在气头上。
副驾上的长脸警察坐立难安,作为小镇自助会的成员,他既担心西边的局势,又怕眼前这伙在茶园吃了大亏的玩家回去汇报时添油加醋。斟酌了许久,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试探:“两位兄弟,等送这姑娘到医院安顿好后,你们接下来……是打算回玩家社区,还是去帮另外两拨玩家处理那东西?”
「凯撒斜塔」掀了掀眼皮,反问道:“你们还知道其他玩家的去向?”
长脸警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如实道:“中午瞧见他们引着那东西往西边去了,看着挺有章法;要是你们想先撤,我们就把你们送到最近的传送点。”
“西边?”「老猫」眉头皱起,脸色沉了下去,“我们之前打探到南边有相关线索,一路往那边找,没想到走了弯路,他们居然往西边去了。”
长脸警察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一喜,看来事情还是有操作空间的,不过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道:“南边茶园里就是镇上一些极端分子瞒着上面,病急乱投医搞出来的麻烦,和附身鬼没关系。”
「凯撒斜塔」心里顿时起疑,接连发了好几条言辞激烈的质问信息给「波哥爱吃糖」,可消息始终停留在未读状态。他不死心,又点开队伍频道,才惊觉「波哥爱吃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队伍频道。
滔天的狂怒瞬间席卷了他,胸腔里像憋着一团即将爆炸的火焰。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老猫」,对方眼底也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狠厉——哪里是什么线索有误,分明是那畜生故意误导!把他们坑到茶园送死,自己则趁机投靠其他队伍抢功!他们现在的惨剧,全是拜那个叛徒所赐!
「凯撒斜塔」刚想开口骂人,老猫的手突然借着车身颠簸的掩护,轻轻按在了他的膝盖上,同时头微侧,极快地摇了摇头。
「凯撒斜塔」一顿,「老猫」的私信随后而来:“这些警察明摆着对其他玩家有好感,冒险来救咱们估计也是以为我们和他们是一起的,不能露馅。”
「凯撒斜塔」嗤笑一声,快速回复:“他们都杀玩家养树了,还能对玩家有好感?不外乎是觉得他们能除附身鬼,才向着他们。”
话虽如此,「凯撒斜塔」还是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戾气。他清楚,不管警察目的如何,此刻冲动只会自断后路,一旦露馅,别说去西边汇合翻盘,能不能顺利离开都难说。
想通这点,「凯撒斜塔」脸上勉强挤出点感激的笑:“多谢兄弟告知!我们和他们一样,也是来解决附身鬼的,没想到走岔了路,现在进度落后了这么多,得尽快去其他玩家那边帮忙。待会儿到医院了,就麻烦你们留个人帮忙安顿一下我们这个队友,然后尽快送我们去其他玩家那边。我们这一趟损兵折将的,总不能一点正事不做,到时候工作汇报都不好写,不是?”
长脸警察原本看着两人面带怨恨,手都摸到配枪上了,现在听了「凯撒斜塔」的说辞,倒也觉得合理,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手从枪柄上挪开,脸上露出几分认同的神色:“这话在理!都是为了除那祸害,分工不同罢了,能汇合一处自然更稳妥。”
他转头冲驾驶座的老王喊了一嗓子:“老王,待会儿到医院留个人照看这位姑娘,咱们赶紧送两位兄弟去西边汇合!”老王头也没回,闷声应了句“好”,脚下又轻轻给了点油门,车子跑得更快了。
镇西的山丘上,“三更鸡鸣”还在不依不饶地纠缠,脖子几乎歪成了个直角,声音里的诡异腔调越来越重:“嘴型对不上呀……”
“你看,我在说‘我不是他’,你怎么假装没听见?”它搂着「米兰小铁匠」,嘴唇明明没动,声音却直往脑子里钻。
「米兰小铁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悲伤与愤怒交织翻涌。他几乎能听到好兄弟的灵魂在这具躯壳深处悲鸣。按照「海风吻虞美人」的提醒,此刻他应该视而不见,配合演戏。但附身鬼这赤裸裸的挑衅和利用队友身躯的亵渎行为,让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
就在他想要唤出道具、不管不顾和它同归于尽的瞬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三更鸡鸣”的肩膀上。
是「徐氏重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调侃,声音洪亮地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你小子,又逗你铁匠哥是吧?他刚才还担心你一个人出事,脸都吓白了,你现在还来吓唬他?”
「徐氏重工」一边说,一边巧妙地用身体隔开了两人,顺势将“三更鸡鸣”的手从「米兰小铁匠」肩膀上掰开,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打闹:“赶紧的,走快点,这地方待久了总觉得不舒服。”
「米兰小铁匠」趁机深吸一口气,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配合着骂道:“滚蛋,谁吓白了?我这是……爬山累的!”他扭过头,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附身鬼:“……?”
它精心设计的“惊吓”和期待的“揭穿”场面,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眼瞎了吗?还有,他们为什么比它还着急“回家”的样子?
“三更鸡鸣”身上的诡异气息越来越浓。它索性不再伪装,脚步变得僵硬拖沓,原本还算正常的面容开始微微扭曲,嘴角不受控制地往耳根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你们……都在装……”它的声音变得嘶哑破碎,不再模仿三更鸡鸣的语调,“为什么……不戳穿我?”
没人回应它。队伍里的人各司其职,有的检查装备,有的观察地形,有的低声沟通战术,仿佛它只是个普通队友,刚才的诡异举动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它开始怀疑,自己所谓的“顺水推舟”,是不是反而落入了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它必须重新评估局势,或许……该考虑放弃这批“难啃”的猎物,直接利用「三更鸡鸣」记忆里的坐标,前往那个玩家社区?
然而,此刻队伍已经非常接近它的“巢穴”,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或者仅仅是碰巧吹阵风,他们就能闻到它“家”里的味道了。
附身鬼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贪婪最终压过了警惕。再等等,只要再等一会儿,等香气彻底渗透他们……到时候,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都将是自己的容器!
它收敛了所有刻意的异常,沉默地跟在「徐氏重工」身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可靠的队友“三更鸡鸣”,步伐甚至比别人更加轻快。
众人脸上的焦灼与紧绷肉眼可见地褪去,队友牺牲的悲痛和对诡异本能的恐惧也渐渐缓和。整个队伍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只剩下直奔目标的决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假的“顺利”感,仿佛胜利在望。
连走在左前方的「青石不语」都回头,对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唇角甚至牵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一路以来,「青石不语」都刻意走在她左前方,不动声色地把「三更鸡鸣」和她隔开,替她挡去了所有潜在的危险。
混合着巨大释然与尖锐羞愧的热流又猛地冲上她的眼眶,让她不得不垂下眼睑,掩饰瞬间湿润的眼角。
它就是不能随意更换身体!
戏台前的喧嚣、镇民们的笑脸、孩子们举着糖人奔跑的身影,此刻都从拷问良心的鞭子,变成了为队伍找到明确生路的遮羞布,让她既想痛哭,又想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