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正准备观察井底环境,目光再次落到青石身上时,差点把心跳吓成爵士鼓。
视觉扭曲又换了扭曲方式!对环境的扭曲逐渐消失,最大的扭曲对象变成了青石不语!
在她眼里,青石的短发枯得像坟头乱草,眼白爬满浑浊血丝,瞳孔里飘着两簇饿狼似的绿光;嘴唇不受控地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连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涎水,手里的短棍变成了沾着黑渍的狰狞骨棒,每声喘息都跟野兽低吼似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青石每次沉重的喘息,在闻弦歌耳中都自动翻译成“开饭铃”。就连那根熟悉的短棍,现在看起来都像根准备敲骨吸髓的狼牙棒。
“你…你的样子…”闻弦歌声音抖得像筛糠,下意识地向后缩,后背死死抵住冰冷潮湿的井壁,指尖抠进石壁的裂缝里,指甲都快掀翻了。她明知道是诡异的把戏,可眼前的恐怖形象,配上青石真实到颤抖的身体,那股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让她浑身汗毛倒竖,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青石不语听到了闻弦歌声音里的恐惧,也看到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惊骇和退缩。她立刻明白了什么。是诡异!诡异在影响海风的视觉!
“海风…你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青石竭力控制着自己喉咙里因为饥饿而想要发出的低吼,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她必须知道诡异把她在队友眼中扭曲成了什么,才能想办法应对。
闻弦歌看着眼前那“狼化”的青石用一种压抑着疯狂的语气问话,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了全身。脑子一片空白。她明知道该说点什么稳住场子的话,可极度的恐惧让她脱口而出:
“挺、挺好看的……”
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青石也明显僵住了,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荒谬的沉默。
青石不语没有再问。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将那只没有握棍的左手抬起,右手依旧握着短棍,但手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曲。紧接着,在闻弦歌惊骇的目光(尽管是扭曲的,但动作本身是真实的)注视下,她将左手臂猛地插进右臂腋下与身体之间,形成了一个牢固的杠杆支点。
然后,她利用身体的力量和腰部的扭转,对着自己那握着短棍的、作为主要攻击武器的右肩膀,狠狠一别!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骨骼错位声,在寂静的井底清晰地炸响!
“呃啊——!”青石不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吼,整个人瞬间蜷缩起来,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如雨的冷汗显示着这非人的痛楚。她的右臂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软软地垂落下来,显然已经脱臼,甚至可能伴有骨裂!短棍“哐当”一声掉落在脚边。
自残!她竟然用这种方式,瞬间废掉了自己最具威胁的攻击手段!
剧烈的、纯粹的生理疼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每一根神经,瞬间将那噬人的饥饿感和混乱的幻觉冲散了大半。大脑被这极致的痛苦信号完全占据,再也无暇去“品味”那诱人的“香甜”。
她瘫倒在井底,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那双眼睛,却重新恢复了清明与理智,尽管这理智是由痛苦铸就的。
她抬起头,汗水顺着下颌滴落,看向已经吓呆了的闻弦歌,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声音因疼痛而断断续续:“现在还好看吗?”
闻弦歌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视觉的扭曲似乎都被这声骨裂和青石的坚韧震得模糊了。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恐惧被巨大的震撼和心痛取代,她带着哭腔骂道:“你这个…笨蛋!” 再也顾不得什么视觉扭曲,猛地扑过去,想查看她的伤势,却又不敢碰那明显变形的手臂,只能焦急地搓着手。
“坚持住,青石!我想办法固定你的手臂…”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看向青石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虽然满是痛苦,却恢复了令人心安的清明。
念头刚闪过,“啪!啪!”两声脆响几乎同时炸开!
头顶的两盏头灯,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捏碎,灯罩炸裂,光芒瞬间熄灭!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井底!
这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连声音都能被吸收。井壁的轮廓、对方的身影、掉落的短棍,所有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和视觉骤然被剥夺带来的强烈眩晕与迷失感。
“啊!”闻弦歌短促地惊叫一声,手下意识地抓住青石的衣角,像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浮木。
青石在头灯炸裂的瞬间闷哼一声,不仅是被吓的,更因为黑暗降临的瞬间,肌肉下意识绷紧,牵扯到脱臼的肩膀,一阵剧痛袭来,让她险些晕厥:“……灯…” 声音带着痛楚的喘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连最后的光明,都被诡异夺走了。
闻弦歌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冷却,浑身泛起寒意。视觉扭曲刚改变,头灯就炸了?这绝不是巧合!那诡异不仅能干扰精神,还能影响现实设备!它就是不想让她们“看”到任何东西,不想让她们有一丝沟通、判断的可能!
“别怕…我在…”闻弦歌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在黑暗中努力维持镇定,却还是忍不住发颤。她紧紧握住青石没受伤的左手,两人在冰冷的井底依偎在一起,这是目前唯一能确认对方还活着的方式。
可绝对的黑暗和寂静,让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青石能清晰地闻到闻弦歌身上那要命的“香甜味”,没有了视觉分散,这气味像藤蔓一样钻进鼻腔,诱惑力翻倍;剧烈的疼痛虽然压制了部分饥饿感,却也在疯狂消耗她本就不多的体力。
闻弦歌能听到青石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视觉扭曲消失了,不是因为被破除,而是因为没东西可看了。可谁知道,这黑暗里,诡异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
青石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脱臼的剧痛和汹涌的饥饿感在黑暗中交替撕扯她的意志。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无意识摩擦的“咯咯”声,那是身体在极端状态下的本能反应,像野兽在磨牙。她死死咬着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扑向身边之人的冲动。
闻弦歌能清晰地感受到青石身体的颤抖,还有那只左手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量。那磨牙声近在耳边,令人心悸。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但她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青石,”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异常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相信我。”
说完三个字,她松开了手。
青石心中一空,随即感觉到闻弦歌转过身,将后背毫无防备、彻底地暴露在她面前!
这个举动让青石浑身剧震,连磨牙声都停了一瞬。如此近的距离,绝对的黑暗,她几乎要失控的边缘…海风竟然把后背交给了她?!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穿了她被欲望和痛苦笼罩的黑暗意识。
闻弦歌没理会身后的动静,她闭上眼——既然外界是无尽黑暗,不如回归内心的图景。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调取着熄灯前那惊鸿一瞥的记忆:井壁的粗糙质感、被腐朽木质框架掩盖的缝隙、几处牢固的凸起…所有细节飞速重构、组合、计算,一条精准到镌刻般的攀爬路径,在她脑海中成型。
“跟我走。”闻弦歌的声音冷静得像陈述既定事实。她伸出双手,精准按向记忆中第一处抓手,双脚踩上预想的借力点:“把你的左手给我!”
青石凭着本能和残存的信任,伸出左手。闻弦歌准确抓住,引导她放在下一个“抓手”上:“右脚向上半尺,有借力点。”“左前方半臂,有缝隙。”
她像在自家后院散步的盲人,每一步都精准得可怕,仅凭脑海中的三维地图和超凡记忆力,在绝对黑暗中硬生生开辟出生路。
青石强忍着右肩撕裂般的剧痛和体内翻腾的饥饿,紧紧跟随。闻弦歌后背的温度近在咫尺,那诱人的“香甜”气息萦绕鼻尖,但她脑海中回荡的,始终是“相信我”三个字,和这份性命相托的沉重信任——这成了她对抗体内恶魔最坚固的枷锁。
攀爬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发力都让青石痛得眼前发黑。闻弦歌既要计算自己的路线,还要分心指引、支撑状态极差的青石,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闻弦歌的手终于摸到了井沿!那粗糙、实在的触感,让她喜极而泣:“到了!”
她用尽最后力气翻上去,立刻回身,双手紧紧抓住青石的左手:“上来!”
青石闷哼一声,借着拖拽力和左脚最后的蹬踏,身体猛地向上,狼狈地滚出井口,回到了相对开阔的隧道。
两人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喘息着,浑身被汗水和井底的污浊浸透。黑暗中,她们看不清彼此,只能听到对方劫后余生的急促呼吸。闻弦歌依旧背对着青石,毫无防备;青石则艰难地挪了挪身体,离那“诱惑”远了些,彻底脱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无尽黑暗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两人互相搀扶着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闻弦歌全凭记忆和触觉引路,手指无数次划过冰冷粗糙的墙壁,修正着脑海中的地图;青石右臂无力垂落,仅靠左手与她相连,剧痛和饥饿消耗着她最后的体力,几乎是凭借本能移动。
寂静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和脚步声在隧道中回响。青石的磨牙声偶尔响起,每次她都会更用力地咬住下唇,用新的疼痛转移注意力。闻弦歌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后背依旧毫无保留地对着青石。这份沉默的信任,是维系青石理智的最后纽带。
就在青石感觉自己要被黑暗和痛苦彻底吞噬时,闻弦歌突然停步,声音带着警惕和一丝狂喜:“等等!前面…是不是有光?很微弱!”
青石努力聚焦视线,果然,黑暗尽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淡绿色光芒在闪烁。那光芒太弱了,正常照明下根本看不见,可在这浓墨般的黑暗里,却像灯塔般耀眼。
“是…信标?”青石的声音干涩沙哑。
“不确定,但肯定是人工光源!”闻弦歌精神一振,拉着她更加小心地挪向光芒。
距离拉近,光芒轮廓逐渐清晰,是勘探信标的绿色指示灯!借着微光,她们隐约看到信标旁蜷缩着两个人影,像两只没人要的破麻袋。
“红茶?躺赢狗?”闻弦歌试探着对眼前两只被扭曲了的人影轻声呼唤。
人影猛地动了一下,一个熟悉又极度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海风?!青石?!是你们吗?”
是伯爵红茶!他独自放好了第三个信标!
信标稳定的绿光,像黑暗中的一座灯塔,成了引导队友前来的坐标。
伯爵红茶的感官早已被扭曲,周围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贴近,还夹杂着意义不明的诡异低语。他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攥紧武器,警惕地望向黑暗,在他耳里,任何声音都可能是扭曲的陷阱。
然后,他看到了。
闻弦歌和青石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径直朝他走来。没有试探,没有询问,闻弦歌的直接越过他,扑向了他的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