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就在刚才她还好端端地趴在办公桌上想要小憩片刻。可她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外洒满夕阳的走廊里。“嘎达嘎达”的脚步声从自己的脚下传来,时雨低头,发现自己脚上正穿着那双她从网上订来,却被刘蒙佳的怨念浸染过的艳丽红舞鞋!
时雨感到一阵恶寒,她清楚地记得,刘蒙佳的怨念已经在镜子空间被小舟终结,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
时雨穿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回响在空寂的走廊,走廊洒满夕阳,却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控制不住身体,时雨脚步悠然,直到一个背影出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她认得那人的身影——师兄肖维!
随着自己脚下高跟鞋的声音逼近,时雨清晰地看到肖维停下来,声音有些颤抖,他没有回头:“阿雨?是你吗阿雨?”
时雨记得,肖维身上穿着内科医生的白大褂——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因为肖维对小舟的污蔑时雨气愤分手,并怒而把肖维赶出办公室时他身上的穿着。
时雨看到肖维惊恐地回头,脸上的表情从熟稔变得惊愕,又从惊愕变成了恐惧,时雨仿佛看见自己深处一双毫无血色的手,又用染成鲜红的指爪刺入了肖维脖颈的皮肤……
时雨在梦中闭上双眼,却仿佛仍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鲜血四溅粘在皮肤上的灼烫。过了很久,时雨觉得周围的声音渐渐止息,她缓缓睁眼,然后终于见到了通报里传说中肖维的死状:
他已经躺在办公楼外的花坛里,七窍流血的头颅被两只手捧在胸前,身上的衣服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完全不合身的舞蹈裙,洁白色的轻纱不染纤尘,而他脚下,一双颜色鲜红的红舞鞋在绿草坪和白纱裙的映衬下,像是一朵盛放的血色玫瑰格外引人注目……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经历这些!?”刻意回避那段过往的时雨开始变得狂躁,她向虚空无声质问,自然也并无人应答。
心理医生时雨开始有些歇斯底里,虽然她承认自己对和肖维的这段关系只是出于社交需要,那天却因为小舟的事气昏了头,将肖维赶出门外,然后他才发生了那些可怕的事。时雨虽然曾极力劝说自己这些事本该与她无关,可后来在得知红舞鞋魇的真实身份后,她还是觉得,刘蒙佳之所以残忍地杀死肖维,与自己当时的处境并不无关系。
时雨尽力调整思绪,避免使自己处在崩溃边缘。现在的梦境很明显已经出现了某种导向,如果不是有人在刻意对她催眠,她的梦境也一定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影响,到底是谁在暗中操纵,让她经历最不愿面对的痛苦?
……
时雨还是没能在下一个场景开始之前叫醒自己,然而梦境的内容却开始偏离她自己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梦境里,时雨变成了一个坚持跳舞的艺考生,她的母亲为了她依靠的梦想甚至陪酒卖笑,而她自己,却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经受挫败,尝尽人生与她开的巨大玩笑。
时雨并不认识高崇光,而她经历的事也都是那次事件之后跟小舟复盘时听小舟说起的,可眼前站在阳台打电话的男子,时雨很清楚地知道,他就是高崇光——那个亲手栽培刘蒙佳,给刘蒙佳留下梦想希望,又亲手在幕后操纵,将一切全都断送的幕后主谋!
她在经历刘蒙佳的梦!?
刚刚是小舟,然后是肖维,这次又是刘蒙佳?一切应该都有什么合理的关联,只要找到梦境的关联作为突破,她也许就能从这折磨她的梦境里逃离。
……
“大佬她怎么样了?”江小菜已经无心零食,她看着苏砚盯着屏幕的额角渗出汗珠,就连林梢的表情都很凝重。“你们快说啊!到底怎么样了?”江小菜扒拉着坐在一边林梢的肩膀,脸都快挤进屏幕里了。
辛夷在她身后也很担心,却还是拉了江小菜一把:“小菜,给他们点时间。青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脑电波异常,精神力损耗出现第262次峰值。她的身体已经严重过载,然而她的生命体征依然明显,她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先救人,她为什么没有按下紧急退出按钮?意识已经没法控制躯体了吗?”林梢盯着屏幕没有转头。
“神经网络健全,电信号畅通,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愿意强制脱离,她还在战斗!”
“是的。”苏砚的汗珠已经滴落在地,双手却从未离开键盘。
江小菜和辛夷焦急等待的同时,林梢办公室门被再一次推开:
“苏少,出问题了!”千风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双胞胎姐妹跑过打印纸堆,来到苏砚身边:“九龙城出现大量梦魇聚集,已经有上千人陷入梦境沉睡了!”
千语的声音不疾不徐:“苏夫人,转达,让你戴上这个,注意安全。”她从手中摸出一张金色的符纸,江小菜认得那是用道门清心咒画出的清心符,跟她之前用过的“瞌睡粉”刚好用途相克,上一世就见过那些道门弟子用这类符咒抵御梦魇。
“知道了,给江小姐她们和师兄,不用管我。”苏砚的视角也不曾偏移屏幕瞬息。
千语没有迟疑,转头就将手中的符纸往江小菜这边递过来。
“江小姐,你和辛夷小姐要负责保护好这里,一旦出现渗透,叶青舟恐怕真的会丧命,清心符你们贴在衣服里就好,短时间内不会受到梦魇影响,这里拜托两位了……”苏砚开始吩咐:
“千语千风,你们俩专护着那边的二维时间屋,尤其是地上的缆线,不计一切代价也要保证通讯!”
“是!”双胞胎少女同声应答。
“不过,你自己不要戴一张吗?”千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苏砚。
“盯着屏幕我怎么会睡着?清心符的副作用会影响精力集中,不戴。”苏砚回答得斩钉截铁。
……
特调局九龙分部,部长办公室
“总局,最新汇总的报告数据显示,整个西南联盟,包括九龙城、兴安城、兴庆盟、鹿角寨、永宁城等大小23座城镇都出现了梦魇渗透,已经有21.5%普通民众遭到梦魇渗透影响陷入昏迷,各地特调局已紧急启用符文发生装置控制渗透扩散,不过目前受到影响的数据还在激增……”
许骁瑶没有说话,张涛盯着笔记本的数据继续分析:“其他各地区暂时还未收到受此次事件影响的报告,渗透主要针对西南联盟。”
许骁瑶唇角微勾:“这是冲着我来的。看来那个禹城并不死心啊。”
“我看他就是狗急跳墙,师父您一刀砍了他的玄之流,他绷不住了,这才破釜沉舟把最后的家底都拎出来。”宁雯没好气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总局、张部长、宁部长……”欧阳烈风推门径入:“真的被您言中了,禹城破釜沉舟,不光是冲您,他盯着的是全民皆武计划。在七中附近出现大量雾魇与怪异渗透,已经疏散了周围未受到梦魇波及的大部分群众,基地那边我已经安排福清、夏芷和清寒接手,估计30分钟之内结束战斗。”
许骁瑶听到七中训练基地成为目标,柳眉微蹙,片刻后道:“欧阳,别忘了你的任务,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欧阳烈风会意,原地向军部总长的许骁瑶敬了军礼,退出了办公室。
“宁雯,烬雪有消息吗?”
“师妹啊,上次矿北区匆匆见了一面就再也没消息了啊……”宁雯又怕师父多心,立刻补充:“不过师父,师妹的性格您还不了解?这么大的热闹哪里少得了她?”
许骁瑶微微颔首,宁雯又道:“您放心,这次见到她我就给她绑在分部里。”
许骁瑶瞥了一眼宁雯,竟有些忍俊不禁。
欧阳烈风安排了分部布防事宜,独自驱车赶往九龙卫戍师部,因为梦魇事件突发,原本计划乘坐晚间班机返回苍梧城的贺崇山只得临时变更计划,坐镇九龙卫戍前线。
听说欧阳烈风在这种关头造访,贺临霜为免节外生枝和哥哥贺刚一起出门迎接。两人带着欧阳烈风来到师部办公室,贺崇山正满脸堆笑等在那里。
“欧阳中将,这么快又见面了。”贺崇山冲欧阳烈风拱手行礼。
欧阳烈风作为晚辈,忙拱手回礼:“欧阳已不在军中任职,贺老取笑了。”
“欧阳中将不必过谦,”贺崇山让警卫看座沏茶,自己也坐回办公桌后:“此来想必是奉了总长钧谕?欧阳中将但说无妨,贺某定当竭力配合。”
贺崇山开门见山,欧阳烈风坐下,当然也不虚礼:“梦魇渗透,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总局也很无奈,欧阳此来,一方面谢过贺老与贺师长第一时间开启符文发生装置屏障,另一方面……”
欧阳烈风从西装内侧取出一个信封,用目光瞥了一眼在场的贺临霜和贺刚,礼貌微笑。
贺崇山让警卫接过信封亲自拆开,里面却是许骁瑶就这次事件对西南联盟的兵力调派做出的建议性安排。贺崇山快速浏览一遍,皱起眉头:
“调拨这几些军力,倒也不难,何况保卫西南联盟原本就是西南卫戍应尽之责。就是不知些许小事,总长大可电告吩咐就好,又何劳欧阳中将您亲自跑这一趟呢?”
欧阳烈风微笑解释:“噢,事发突然,总局今日闻听了贺老的难处与下情,此事攸关西南生民福祉,说在明处怕贺老难做,这才特命欧阳秘密前来……”
贺崇山眸光一亮,会意勾起嘴角:“哎呀,许总长不愧是擎天之柱,行事雷厉风行却如此滴水不漏,老夫佩服、老夫佩服啊……”
欧阳烈风笑道:“总局还特意吩咐,此信只有您二位知晓,西南军力如何调拨安排,全凭贺老做主。”
贺崇山再次起身逊谢:“不敢不敢,还请中将回去替我转陈总长,老朽定当鞠躬尽瘁力保西南!”
贺崇山命贺临霜和贺刚亲自把欧阳烈风送出营门,贺临霜回来后,却见到刚才满脸堆笑的贺崇山此时却双眉紧锁。
“叔叔,您……”
“没想到许骁瑶,居然趁着局势主动示好。”贺崇山轻叹:“原本只当是绥靖安抚……”
“我看许总是有诚意的,叔叔,您……”
贺崇山抬手:“嗯,我自有安排。”
……
时雨重复在刘蒙佳的梦境里已经是第八个轮回,她仍旧没能找到破解梦境的关键线索。此时,九龙中心医院时雨的办公室里,一个身穿暗红色风衣的女生轻手轻脚推门而入。看到时雨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她自然知道暴力叫醒时雨的后果,凭她的手段斩断一两只梦魇对时雨的控制并非难事,就想静观其变的女生暗忖:
“我能帮到你这一步就已经是宅心仁厚了,剩下的,可就看你造化咯。”女生说完,把一枚红色的商标牌丢在了时雨办公桌上,差点噗嗤笑出声来,看看时雨并没有什么反应,女生勾起红唇,转身又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走之前还没忘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