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番话,让高自在的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去。
他接收到老丈人发来的“夸夸”电波,整个人都快飘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大唐第一靓仔,是皇帝最爱的小宝贝。
“怎么样,岳父大人!”高自在往前一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您就说吧,想先摁死哪个?吐蕃还是高句丽?您直接下旨,小婿我这就去把他骨灰都给扬了!”
这股子疯劲,让刚刚还觉得他顺眼的李世民,都忍不住抽了一下脸。
这小子,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梯子就想上天。
“好了好了。”李世民摆了摆手,把那股子兴奋劲压了下去。
“你的灭国方略,朕心领了。确实是好方略,但不是现在。”
他重新坐回龙椅,恢复了帝王的沉稳。
“国库刚有点家底,还没到可以随意挥霍的时候。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高自在心里撇了撇嘴。
懂,怎么不懂。说白了就是穷嘛。
不过他面上可不敢这么说,立刻换上了一副受教的表情:“岳父大人说的是!小婿受教了!是小婿操之过急,考虑不周!”
李世民很满意他这个态度。
这小子虽然混账,但脑子清醒,知道什么时候该吹牛,什么时候该听话。
“你的那些想法,朕都记下了,那是咱们大唐未来的国策方针。”李世民话锋一转,脸上又带上了几分得意。
“不过,在执行这些方针之前,得先把基础打好。说到基础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对着旁边的内侍挥了挥手。
“来人,把高都督带去上任前,朕送他的礼物,抬上来给他瞧瞧!”
很快,几个内侍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板走了上来,木板上铺着一张硕大的地图。
高自在定睛一看,是雍州及其周边的详细地图。
但这地图,又和他平时见的不一样。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了密密麻麻的各种符号和路线。
李世民走下龙椅,来到地图前,用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姿态,对着高自在说道:“你再看看,朕这段时间,也不是光闲着的。”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
“这些,是朕命人新探明的矿产。铁矿,煤矿,都有!还有这个,”他又指向一片被圈起来的区域。
“从剑南道带过来的炼钢炉,还有那个什么……平炉炼钢法,朕都让人建起来了!你知道吗?现在雍州官办工坊的钢铁产量,比以前高了整整五倍!”
李世民说得是眉飞色舞,就差把“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满朝文武也是与有荣焉,纷纷点头称是。这可是陛下亲自督办的工程,是大唐走向富强的基石。
房玄龄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高都督,陛下为了这雍州的工业,可是费了不少心血。这都是我等,严格依照剑南道的模式,规划出来的。”
言下之意,这可是你的原创,我们是正版授权,童叟无欺。
高自在凑了过去,盯着那张地图。
他一开始还带着点漫不经心,可越看,他的表情就越是古怪。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又向旁边的内侍要来了纸和笔,低头快速地写写画画。
整个太极殿,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都看着这个年轻人,想看看他会如何盛赞陛下的英明神武。
片刻之后,高自在停下了笔。
他抬起头,先是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李世民,又看了看旁边含笑的房玄龄。
然后,他开口了。
“完了。”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房玄龄的表情也定格了。
“高自在,你说什么?”李世民的声调变了。
高自在叹了口气,用一种看败家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老丈人,然后又转向房玄龄。
“我说,全搞错了。这第一步,就直接迈进坑里去了。”
这话不亚于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房玄龄的头顶。
“这怎么可能!”房玄龄失声叫道,他一向沉稳的姿态都维持不住了,
“这图纸,这规划,全都是照搬剑南道的!每一个平炉的位置,每一个工坊的选址,都是经过工部、将作监的官员们反复勘察论证的,怎么会错!”
高自在摇了摇头。
“房相,你都说了,是照搬剑南道的了。”
他指了指地图。
“因地制宜啊,我的相爷!这种事,您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懂吧?”
“你以为建了几个钢厂,挖了几个煤矿,就叫搞工业了?”
高自在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远了不说,就说基建情况。这是什么运输条件?这是什么基建水平?你们连路都没修好,就学剑南道搞什么离散型工业?”
“离散型工业?”
又是一个新名词。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
“高自在!你给朕说清楚!别卖关子!”李世民的脸已经黑了。
高自在走到地图前,拿起那支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
“岳父……咳,陛下。您看,这雍州的工业布局,就犯了最根本的错误。”
他指着一个圈。
“这里是铁矿。”
又指着另一个离得老远的圈。
“这里是钢厂。”
最后,他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连接两者。
“那么问题来了,矿石怎么运过去?靠人背马驮吗?这中间的损耗和时间成本,你们算过没有?”
“你们现在最应该搞的,不是什么离散型工业,而是集中型工业!把所有的资源,所有的人力,都集中到一个点上,先形成一个有足够产能和自我循环能力的工业区!”
“等这个核心区建成了,有了稳定的产出,再以它为中心,修路,铺桥,把交通网络建立起来。然后,才能根据不同的工业产品,考虑是继续集中,还是逐步离散!”
高自在越说越顺。
“哪怕是在剑南道,我也是根据不同州府的地理条件、资源分布和运输情况,来决定到底是搞集中型还是离散型。你们倒好,作业都不会抄,直接把答案给抄串行了!”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房玄龄呆呆地看着地图上被高自在画出的那几个圈,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顺着高自在的逻辑一推演,瞬间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们只看到了剑南道工业的繁荣表象,却完全忽略了其内在的逻辑和前提条件。他们只学会了形,却没领会到神。
“噗通”一声。
房玄龄对着李世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脸色惨白。
“陛下,是臣之罪!是臣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国家大事!”
李世民看着跪在地上的房玄龄,又看了看那张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高自在身上。
他没有发怒,只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不怪你。”
他扶起房玄龄。
“工业这种东西,满朝文武,包括朕在内,谁又真的懂呢?真正懂的,就只有他一个。”
李世民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看着高自在,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婿。
“高自在,既然错了,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