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云咽下涌到喉咙的血腥气。
掌心几乎被掐烂,才遏制住心口戾气。
“我的人。”桑泠这样道。
余烬唰地一下扭头,双眼亮晶晶。
郡主的人?
燕凌云快要呕血,双眼赤红。
“那我呢?泠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情谊了?我在郡主府外等了你一夜,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看他身体摇晃,如同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桑泠张了张嘴,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但仅是眨眼间,她就飞快藏起情绪,轻轻摇头,“没有。”
她看了看燕凌云,担忧道:“四哥哥,你快回去吧,请太医替你看看,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燕凌云扯唇,却根本笑不出来。
桑泠跟他说完,便要拾阶而上。
“可我有话要跟你说!”
燕凌云箭步上前,再次拦住她的去路,这次放缓了力道,大掌扣住她的双臂,固执中带着恳求,“泠泠,你告诉我,你是被迫的对不对?是不是燕青樾逼迫你,你不是去看望母妃的吗?怎会在他殿中留宿。”
还有脖子上的痕迹。
光是猜测,就足够把燕凌云逼疯。
他接受不了桑泠不再属于他。
桑泠是他的,本就该是他的!
此刻,燕凌云恨不得将燕青樾千刀万剐。
“姑母她……”桑泠对燕凌云的本能反应还在,实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摇头,死死咬紧牙关,“没什么。”
无论燕凌云怎么追问,桑泠都不肯说。
但只是透露出的这些字眼,便足够燕凌云联想到许多。
“所以,真的是燕青樾强迫你,是不是?”
燕凌云坚信这一点,他的泠泠,便是被伤害了,讨厌他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也不会让她在这么多的时间里,投向他人怀抱。
对燕青樾的杀意到达顶峰。
燕凌云望着小姑娘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双眸,放缓了音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安抚:“泠泠别怕,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四哥哥都知道。你先回府里休息,其他的都不要想,再相信四哥一次好不好?”
桑泠望着他的脸,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茫然地问:“四哥哥,你要做什么?”
燕凌云轻笑,目光温柔到了极致,“泠泠乖,在府里等我。”
说罢,他夺了侍卫的马匹,翻身上马,径直向皇宫的方向疾奔而去。
系统鼓掌叫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利用原主的时候,是不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一颗心都栽到主人身上?
现在这就叫自食恶果!
燕凌云心里该嫉妒死了吧?
一路上,燕凌云脑海中都是小姑娘欲言又止,双眸含泪的模样。
她必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否则以她倔强的性子,哪里肯在自己面前露怯?
风刮过脸侧,如刀割一样疼。
但燕凌云已经感受不到外界对他的影响了,他要去问清楚,母妃,都做了什么。
“皇兄!皇兄!!”
女子的声音裹挟着风,急匆匆的追来。
燕凌云转头,看到永乐从马车窗户探出头来,担忧地唤他。
燕凌云勒紧缰绳,那匹枣红马在原地踏步。
永乐的车架总算追了上来。
“皇兄,你到底怎么了?我叫了你许久,你都没反应。”
她看到了燕凌云眼下的青黑,父皇忽然驾崩,太子继位,母妃与皇兄的谋划受阻,永乐心中清楚他们心中定然不好受。
燕凌云深深望着永乐,忽然想到,永乐的车架,原本该是出宫的方向。
他眼底闪过若有所思,“永乐,你昨夜一直在母妃宫中?”
“是呀。”
“昨日可见到了泠泠?”
闻言,永乐表情微僵。
她的城府还是太浅,细微变化如何瞒得过燕凌云的眼睛。
“告诉我,母妃是不是让泠泠替她做什么?”
“没、没有……”
永乐不敢说,近些日子,她在母妃与皇兄之间夹缝生存,已经很不容易。以皇兄对桑泠的在意程度,若知道了母妃的打算,皇兄岂会罢休?
她鼓起勇气抬头,小声恳求:“皇兄,其实我们现在也很好对不对?所以,你们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呃!”
话音刚落,脖子猛地被掐住。
错愕凝聚在永乐眼里。
她满是不可置信。
“皇、皇兄……”
燕凌云赤红双眼,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画面,他表面看着还算正常,实际内里早在无数压力下,变成了一个清醒的疯子。
现在,那个笼子快要关不住身体里的疯子了。
“说!”他一字一顿,“你都听到了什么。”
永乐泪流满面,摇头。
不能说。
说了,就完了。
皇兄比她想象中,还要在意桑泠。
燕凌云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漠,“永乐,连你也学会了隐瞒我,很好。”
他甩开永乐,翻身上马。
“你不说,我亲自去问母妃。”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永乐倒在宫女身上,心如刀绞。见燕凌云状似疯魔,连忙疯一般追上去,不顾安危,紧紧扯住燕凌云的衣角:“我说,我说!”
……
“叮叮!主人,特大喜讯,燕凌云的好感值满了哦。”
桑泠颔首,想来,燕凌云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她为他付出至此,心里一定很感动吧?
燕凌云怕是认为,桑泠嘴上便是再恨他,可所做的种种都做不了假,她还爱着他!
脑补,是最好的滤镜。
桑泠慢吞吞的想,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又过了月余,桑泠每天昏昏欲睡。
在银丹等人的强烈要求下,请来了太医为她诊脉。
太医手指刚搭在桑泠的脉搏上,下一刻便脸色大变,扑通跪地,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身体抖如筛糠。
瑞阳郡主未出阁,脉象却跳如滚珠,这是滑脉呀!
“大人的表情如此耐人寻味,难不成,本郡主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桑泠摩挲着脉搏,面色不善地注视着他。
“不——不是!”
太医颤颤巍巍,“可能是微臣技艺不精,诊、诊错了吧。”
他哪里敢说,一旦出口便是覆水难收,若瑞阳郡主要封口,为保全家人,他也只能慷慨赴死。
“废话真多,让你说就说,饶你不死便是。”
桑泠打了个哈欠,“本郡主近日胃口不佳,听说女子有孕会精力不济,太医,你觉得我是什么原因?”
老太医震惊地抬头。
郡主莫非已经知道了?
他哆嗦着嘴唇,深深叩头,“郡主的确是……滑脉。”
桑泠勾唇,“好得很,银丹,赏。”
老太医哪里敢收,忙摆手说不用,提着药箱便要走。
杜若颔首,“大人,奴婢送您。”
郡主身边的婢女都不一般,一个笑里藏刀,另一个绵里藏针。周身气势比那些闺阁小姐,不知道厉害多少倍。
太医抹了抹冷汗,被杜若引着出门。
咚!!
刚踏出门槛,便听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他背后的门上。
伴随着女子恼火的声音,“好一个燕青樾,来人,去告诉燕青樾,让他赶紧给我滚过来!”
老太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原地昏倒。
什、什么……
燕青樾?
那不是新皇吗!
-
“泠泠,你有孕了?”
燕青樾快被这个惊喜砸懵了。
哪怕刚进门,便被乱七八糟的物件,劈头盖脸砸了一通。
他傻傻地望着桑泠,手足无措不敢碰她,不见丝毫曾经的精明。
桑泠冷笑:“你没给我洗干净?”
“我洗了……”燕青樾从未想过用此等手段威胁桑泠,何况女子生育何其辛苦?他不愿桑泠遭罪。可现在——泠泠的腹中,有了他的孩子。
女子坐于软榻之上,一张艳若桃李的小脸上覆着抹红晕,噙着愤怒的狐眸潋滟如湖上波光,被她瞪着,燕青樾想了想,缓缓走到她身边半跪下。
仰头。
轻声问:“泠泠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如果是的话——他会尊重桑泠的选择。
只是无论是留下,还是流掉,都非常伤身。
桑泠坐在榻上,便没有穿鞋,毫无顾忌地又踢了他一脚,脾气越发大。
“呵,怎么,你不想要?”
燕青樾罕见的茫然了瞬。
“我…听泠泠的。”
“若我说要留,你打算如何?”桑泠面色意味不明。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燕青樾心脏忽地跳的飞快,喉咙发紧。
他轻轻握住桑泠的指尖,试探问:“那泠泠,可愿先委屈一二,做我的皇后?”
桑泠抿唇。
燕青樾如在等待判决的囚徒,几乎快感受不到呼吸。
桑泠:“好。”
得到这个答案,燕青樾大脑一片空白,乃至于他甚至无法思考。
为什么他会得到的如此轻易?
因燕青樾还在孝期,帝后大婚不宜大办。
但该走的仪式却是要走一遍的。
所以,来自皇家的聘礼,几乎要堆满郡主府。
系统很懵逼,它查了又查,差点儿就怀疑自己的内部出问题了。
“主人,你肚子里没有宝宝呀。”
桑泠很淡定,“哦,我装的。”
系统挠挠头,不理解人类的复杂。
在它看来,燕青樾爱主人的心不是假的,主人根本没必要用一个孩子来骗他。
不过主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它小小的脑容量,肯定不如主人的脑袋聪明!
所以,跟主人走准没错儿~
-
贤贵妃没等到燕青樾驾崩的消息,反倒等到了桑泠要做皇后的消息。
她懵了,反应过来后,当即把桑泠叫进了宫里。
已经完全压制不住怒火。
“泠泠,你可还记得,我交代过你什么?”
桑泠道:“姑母,可是燕青樾刚登基便驾崩,天下百姓必然会联想到四哥哥身上。反正事已至此,不如我生下腹中孩儿,将来立四哥哥为摄政王更稳妥。”
“我不愿你为我付出至此!”
燕凌云大步走来,面色铁青。
他控制不住盯着女子还平坦着的小腹,可那薄薄的皮肉后,却已经怀了其他男人的孽种!
“母妃,从今往后,您还是颐养天年吧,我与泠泠的事,希望您再也不要插手。”
若非贤贵妃,泠泠何至于跟他渐行渐远,间接来到了这无法挽回的地步。
贤贵妃本觉得桑泠这么做也不是不行,谁知燕凌云竟突然闯了进来,还说出这样一番堪称诛心的话。
她眼前一黑,气血上涌,猛地厥了过去。
“皇太妃娘娘!”
“快去请太医!”
燕凌云走到贤贵妃面前,探了探她的脉搏,确认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不会造成生命影响,便收回手,转身拉着桑泠大步走了出去。
殿外。
燕青樾负手而立,笑意不达眼底,“四弟,你想带朕的皇后去哪儿?”
若眼神能杀人,现在的燕青樾已被他碎尸万段。
“燕、青、樾!”
燕凌云咬牙切齿,这样的燕青樾在他眼里,跟小人得志也差不多了。
“大胆!竟敢对皇上不敬!”
“无妨。”燕青樾淡淡一笑,走向桑泠,温柔道:“今日胃口有没有好些?我命御膳房做了些新鲜吃食,一起尝尝可好?”
“泠泠,别跟他走。”
燕凌云紧紧握住桑泠手腕。
燕青樾并不争抢,静静等桑泠做选择。
桑泠抬头跟燕凌云对视,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她嘴唇无声翕动,接着,从燕凌云手里挣脱出来。
燕青樾高兴的牵住她的手,捏了捏。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身边,自然有侍卫无声拦在燕凌云前面,阻止他再靠近桑泠。
燕凌云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全是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大总管怀里还揣着圣旨,所以没跟着燕青樾一同走。
等龙辇远去了,他才笑吟吟的掏出圣旨,尖着嗓子道:“王爷,请接旨吧。”
新皇登基,燕凌云作为皇帝的兄弟,自然也被封了王爷。
大燕有封地一说,燕凌云提前便知道,燕青樾想将他打发走。
他垂下眼,握着圣旨的手背青筋暴起。
是夜。
桑泠在一阵颠簸中醒来。
她咕哝了声,立刻便有一点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
桑泠按着有些痛的额角,坐起来。
“这里是哪儿。”
“前往嵭州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