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有臣子进言,请求皇帝立四皇子为太子。
燕凌云当即跪下,直呼儿臣还需磨炼。
然而皇帝还是格外暴怒,指着燕凌云与那些进言的官员,骂尔等狼子野心。
燕凌云被狠狠斥责一番,皇帝还责令他在府中反思,近几日不要来上朝了。
下朝后,燕凌云脸色难看的吓人。
他被做局了。
从燕青樾被圈禁开始,一切就失了控制。
燕青樾是个很好的挡箭牌,有他在前面挡着,燕凌云可以韬光养晦,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就算要铲除燕青樾,也绝不是现在。
可燕青樾突然被废,燕凌云一下子被从幕后推到了台前。
似乎有一双眼在暗中盯着他,不断为他造势,看似是捧他上位,实际却是捧杀!皇帝本就因丹药坏了根本,他正在衰老,而他的儿子却正值壮年,如何让人不忌惮?
燕凌云被斥责后,似乎心灰意冷,将自己关在府中,闭门不出,不再见客。
皇帝似乎不甘心被子嗣拿捏,那句燕凌云是唯一人选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的皇位不就是先皇没有其他选择,才让他捡了便宜吗?那么,他要让历史重演吗?
所以,在立冬时,皇帝忽然下令,明年开春,要召开选秀。
他也开始频繁出入后宫,不多时,便有两名妃嫔的肚子传出了好消息。
皇帝大喜,不仅升了她们的位份,还赏赐了许多珍宝。
前朝风云变幻。
皇族贵胄的生活没有被影响,但今年的百姓们,注定不好过。
有些拿了工钱的百姓,将房子勉强盖了起来。
但京都里的乞丐,却肉眼可见的多了不少。
腊八节这天,京里许多贵人都选择布施祈福。
桑泠也下人设了几个布施点,将腊八粥熬的浓稠,给百姓发下去。
皇家会在这天举行祭祀,慰问祖先在天之灵。
祭祀在皇恩寺举行。
参与的人除了皇族,便是皇帝的宠信的臣子、家眷等。
巧的是,皇恩寺山下,便是圈禁太子的别院。
如今墙倒众人推,燕青樾也不是太子了,桑泠听到那个最近正当宠的妃嫔摸着自己的肚子,带着几分得意道:“今日祭祀阵仗如此之大,想来废太子在山下听到动静,心情又该如何。”
贤贵妃站在皇帝身边,陪他一起进入大殿上香。
桑泠又听到那怀孕的妃嫔酸溜溜的说贵妃又不是皇后,不合规矩等等。
想来贤贵妃虽看着风光无限,在后宫里,也活的水深火热。
这些个年轻的妃嫔,没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桑泠神在在的望向山下,心道还是某人更有心机,会躲清净。
是夜,祭祀结束。
皇恩寺作为皇家寺庙,后院自然设有为香客住宿的厢房,男女分开而住。
桑泠作为贤贵妃的侄女,皇帝亲封的瑞阳郡主,夜宿在皇恩寺。
咚。
桑泠还没睡着,忽听窗户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
她眯了眯眼,叫了七杀一声。
七杀过了会儿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摊开掌心。
赫然是枚纸团。
-
进入腊月,天已经很冷了。
一道裹在斗篷中的身影走入别院。
月亮昏黄,乌云一团团地堆在天上,压得极低极沉。
容易令人联想到不祥。
“来啦。”
伴随着话音的,是几声轻咳。
失去了太子身份,对燕青樾似乎没什么影响,他依旧穿着素色衣袍,因夜深,满头墨发只由一根发带绑在脑后,笑吟吟地回头看向她。
桑泠摘下兜帽,打量燕青樾的院子。
墙边用竹栏围了个架子,茂盛的爬藤月季开的繁茂,硕大的花头在夜风中摇曳。
她意味不明的点评,“倒是很有闲情雅致。”
燕青樾剪下一朵月季,又细细刮去尖刺,走向桑泠,将花递与她,莞尔,“我被圈禁在此处,总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的。”
“是么?我看不见得。”
桑泠接过那支月季,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芬芳馥郁。
燕青樾又笑,黑眸灼灼望着她,似要用眼神将她的样子描摹下来。
“进去吧,外面冷。”
桑泠跟在燕青樾身后进去,头也不回地做了个手势,命七杀等人在外等候。
室内烧了炭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环境布置的清雅,矮几上摆着几卷书,书页都起了毛边,代表主人经常翻看。
“喝酒吗?”
燕青樾已经施施然靠窗坐下,小炉子上温着热酒,他勾唇,温温柔柔地邀请。
桑泠眼神闪了闪,解开斗篷,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坐下。
燕青樾倒了杯酒到她面前。
桑泠没喝,把皱成一团的纸张放到他面前。
狐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啊…”燕青樾轻描淡写地看了眼纸条上的字迹,浅笑吟吟的解释:“我觉得若不找个理由的话,泠泠想来不会愿意来见我。”
桑泠拧眉,“为何非要见我?”
燕青樾抿了口酒,他身子不好,酒液入口,便呛咳了顿。
苍白的面颊染上些红晕,反而显得健康了不少。
他笑看桑泠,“我以为泠泠知道。”
桑泠不想与他在这种话题上纠缠,“六皇子不是你杀的?”
燕青樾似惊讶,眸子微微放大。
过了会儿才道:“你会这样想也正常,毕竟就连父皇都认为是我动的手,可惜…我的手下近日,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他起身,走到了博古架旁,取过个匣子,放回桑泠面前。
勾唇,“看看?”
桑泠一边说:“总不会又是什么残肢断臂吧,”一边打开匣子。
愣住。
盒子里,是四皇子府的信物。
桑泠掀起眼帘,目光不善,“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说,六皇子不是你杀的,是我四哥动的手脚?”
燕青樾坐下,又端起那杯酒,慢吞吞的啜饮。
优雅,贵气。
“泠泠,燕凌云的狠,只是没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桑泠听了,忽然想笑。
她歪头,打量了会儿燕青樾,“你为何如此在意我四哥是什么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影响他在我心里的地位吧。”
燕青樾扬了扬唇梢。
压在他心口的聂玄风三字,几乎脱口而出。
她心中有燕凌云,又为何允了聂玄风近身?聂玄风整整在郡主府待了两日才离开,期间都做了什么,做到了何种程度?
被圈禁的这段时间,燕青樾每天都在思量。
想桑泠这个人,想她的心思。
百思不得其解,燕青樾想着,也干脆问了出来。
“聂玄风,是泠泠的人吗。”
桑泠笑意停在唇角,眸光变得不善,“燕青樾,你监视我?”
燕青樾凝视着她的唇瓣,开开合合的,会露出一点雪白的贝齿和艳粉的舌尖。被人吃进嘴里,细细的舔吻,再将所有甘甜的露水吞入腹中。
那日,唇瓣便是这样肿的吧。
然而过去那么多日,聂玄风滚回边关去了,她的唇也已恢复成了花苞的青涩模样。
“看来是了,”燕青樾温声解释,“我并非想监视泠泠,我只是担心泠泠被人欺负了。”
“燕青樾,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虚伪,”桑泠不耐的皱眉,盯着他要笑不笑,“你是以何种身份来向我刨根问底?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是。”
燕青樾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看着少女微微放大的眸,十分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
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这具残破的身子,也不知能撑到何时,自然是该人生得意须尽欢。
“我见到泠泠,便心生欢喜。见泠泠喜欢别人,便想将那人杀之而后快,泠泠高兴,我便高兴,泠泠难过,我亦心中郁结,这些…可算是喜欢?”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油嘴滑舌,配上燕青樾诚挚的双眸,却仿佛再合理不过。
桑泠错愕,“燕青樾你疯了吧,你喜欢我,是为了与燕凌云打擂台?”
“泠泠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相信,我对皇位真的没有兴趣?”他不善饮酒,一杯酒下肚,面上便像是涂了层女子的胭脂,清冷的面庞都有了几分旖旎的色彩,“我这副身子,便是抢了皇位,又能熬几年?届时我一死,朝廷内外必乱,你争我抢,不知有多少百姓会受其害。”
说完,燕青樾顿了顿,笑道:“这份因果,我还是不往自己身上揽了。”
桑泠盯着燕青樾的双眼,燕青樾就那样坦然地与她对视,薄唇噙着浅笑。
他举起手指,“泠泠若还不信,那我在此立誓,若我话里有半分虚假,便叫我生生世世投胎成病秧子,受尽世间苦楚如何?”
桑泠这下不得不信,燕青樾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想法。
她抿唇,忽然伸手,将他的手指掰下来,“我没逼着你发誓。”
燕青樾低笑,得寸进尺地反手握住她的手。
桑泠瞪他一眼。
燕青樾悠悠地问:“泠泠可还缺入幕之宾,你看我怎么样?”
桑泠没喝酒,都有一种被呛到的感觉。
燕青樾是真疯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位清冷自持的太子殿下吗?
桑泠自然不会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她出来已经很久了,万一有人找,发现她不在,又要找理由开脱。
“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些事的话,那我无话可说,我走了。”
燕青樾笑着仰头,“泠泠不信我的真心?”
桑泠翻了个白眼,“你的真心能值几钱?便是想要我信,与你扯上关系,对我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桑泠是四皇子阵营的人。
燕青樾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哪怕桑泠并非自愿来见她,但只看到桑泠出现在他面前,便叫他心生愉悦了。
死水般的心湖,微微泛起涟漪。
桑泠没注意燕青樾的表情,系统却看到了,它怪叫道:“燕青樾真的不是穿越的吗?他的脑回路好奇葩。”
发现了喜欢的女人跟别人有染,第一反应竟然是——缺不缺入幕之宾?
疯球了,系统吐槽。
桑泠忍不住笑,在所有的人里,恐怕只有系统是最单纯的那个。
她摸摸系统,悄无声息的在掩护下回了女客的厢房。
道:“最迟年底,燕青樾便该出来了。”
“蛤?他都被废了,还能出来?”
桑泠弯了弯眸,心道燕青樾出来了,便有人要倒霉了。
祭祀后,宫中也越发忙碌,因今年灾难频发,皇帝打算将除夕宴办的盛大,冲冲晦气。
贤贵妃代掌后宫,每日也忙的脚不沾地。只因为皇帝自从杀了那些道士后,性情就越发暴躁喜怒无常,殿内常有被处死的宫人被黑甲卫拖走,宫里人人自危,生怕被选中伺候皇帝。
那两位有了身孕的妃嫔恃宠而骄,今日饭菜不合口,明日衣裳不够鲜亮,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找贤贵妃抱怨。隔几日贤贵妃就因其中一位妃嫔感染风寒动了胎气,被皇帝狠狠斥责。
贤贵妃气得半死,桑泠再看到她时,她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人在极度紧绷下便容易犯错。
很快后宫的采买出了问题,那位有了身孕的妃嫔孩子到底是没保住,从每日入口的补品里,查出了会令孕妇流产的药物。
皇帝本就子嗣单薄,频繁出入后宫便是不愿受制于人,结果好不容易播上龙种,就这么又折损了一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直接褫夺了贤贵妃的凤印,亲自命黑甲卫查。
这一查,便查到了六皇子之死被疏漏的地方。
牵扯众多,最后证据竟指向了常宁宫。
除夕前一天,燕青樾被解除圈禁,恢复太子身份。
常宁宫贤贵妃的几名心腹被秘密处死,这件事儿似乎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了。
除夕皇帝夜宴群臣。
桑泠早早就被贤贵妃接进宫里了。
“姑母,你这是怎么了?近日怎么憔悴这么多?”
在永乐疯狂眼神暗示下,桑泠诧异的问出了这句话,她左右转转脑袋,奇怪道:“还有姑母身边的宫人,怎么都换成了生面孔。”
永乐:“……”
理智上她觉得桑泠不该是个蠢人,但桑泠这张嘴本就直来直往,能说出这种话,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