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地动,以京都为中心,方圆百里,都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皇帝又搞骚操作了。
他要征收徭役,来修缮皇宫。
彼时,桑泠正站在一片破败的大街上,身边是燕青樾,他们上次接了募捐的差事,桑泠正打算先去卢兆的府上要钱。
左右她对外的人设就是如此,直白到没脑子。
那么做些没情商的事,也是十分正常的。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跳下马车,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啪嗒将告示贴到了木牌上。
待他离开,立即便有人上前查看。
不一会儿,一声声惊呼便传来,伴随着哭嚎。
“皇上要征收徭役?那我们的家怎么办,还是地里的庄稼…老天爷啊,这是要逼死人啊!”
桑泠听着,忍了忍,又忍了忍。
没忍住,转头,“皇上疯了?”
“咳——”燕青樾顿时笑出了声,看着小脸都拧成一团的桑泠,问她,“你可知这话传出去,是要杀头的大罪?”
桑泠撇撇嘴,轻哼,“你的意思是,要去皇上面前告我的御状咯?”
“怎会,”燕青樾揉了把她的头,没等桑泠反应,便笑着向前走去,“走吧,先去做我们的差事。”
钱,当然不是那么好要的。
侍郎府门头都塌了,地面满是裂纹。
见桑泠与燕青樾来了,卢兆步履匆匆的跑过来,先是毕恭毕敬地掏出个荷包上缴,再卖起惨来:“殿下,郡主,这是下官目前能拿出的所有积蓄了,您二位也看到了,下官的府邸在这次地动中毁了大半儿,如今爹娘妻儿都还无处安置,下官,当真是有心无力了!”
卢兆深深作揖,“还请殿下与郡主恕罪!”
“行。”
桑泠没跟他纠缠,甚至连荷包都没打开,带着人便走了。
下一家,是卢兆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的府邸。
门庭亦是一片破落。
但得知工部尚书不在,京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作为工部的头头,忙的分身乏术。
尚书夫人唉声叹气,边卖惨,边给他们两人倒茶。
茶壶刚放下,只听咔嚓细响,下一瞬桌子腿便折了,整个倒下去。
尚书夫人惊呼一声,赶忙告罪。
扯东扯西,就是不提钱。
桑泠笑笑,道:“夫人应该知道本郡主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吧?”
尚书夫人闻言,立即一拍脑门,“哎哟,您看臣妇这记性!”
接着便叫丫鬟把准备好的银两送上来。
“殿下,郡主,这是臣妇能拿出的所有银钱了,希望能为受灾的百姓尽绵薄之力。”
燕青樾接过那张银票。
桑泠瞥了眼,一百两。
桑泠抽过来看了看。
然后把钱递给了银丹,银丹便打开一个匣子,将钱放了进去。
尚书夫人看到里头厚厚一沓银票,眼皮跳了跳。
郡主跟太子已经募捐到这许多银钱了?
谁家出手如此阔绰?
就听桑泠道:“记下来。”
记什么?
尚书夫人转动眼珠,就看到那捧着匣子的婢女身边,还站着另一名女子,只见她翻开了本账簿,又取出炭笔来,在上头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时辰,工部尚书府上捐赠一百两白银。
她没忍住挪了挪步子,凑过去看。
接着就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卢兆?可是工部侍郎?”
“是呀,”桑泠就等这句呢,她很敬佩道:“卢大人真是心系百姓,爱民如子的典范啊!尚书夫人不知,本郡主与太子哥哥到侍郎府时,卢大人府上比尚书府还破呢,但卢大人却还是毅然决然的捐出了全部身家为百姓重建家园,整整一千两呢!”
“咳咳……”
燕青樾冷不丁被茶水呛到,失态地转头。
桑泠无辜地对他眨眨眼。
狐眸里闪过狡黠,娇滴滴地道:“太子哥哥,待咱们办完了差事,你可别忘了向皇上替卢大人请功!像卢大人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官实在不多了!”
燕青樾看到尚书夫人的反应,顿时明白桑泠打的什么主意了。
立即爽快答应,“自然要的,不止如此,这账簿,最终也是要交给父皇过目的。”
也就是说,整个京都,官员们对皇帝的子民如何,皇帝都会看在眼里。
尚书夫人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心底有瞬间的慌张,可夫君不在,她又无法找人商量。却也知晓,卢兆作为夫君的下属,还大公无私的捐出了全部身家,夫君作为他的上司,只抠抠搜搜捐出一百两,名字还刚好并列,一个一千两,另一个一百两。
被皇上看到,会如何想?
桑泠跟燕青樾交换了个眼神,就拍拍裙摆站起身,敲了敲腰拖长了调子道:“多谢尚书夫人了,我们还要去下一家筹集善银,这便告辞了。”
燕青樾好笑摇头,自己都不曾察觉唇角的宠溺。
两人还没出门,尚书夫人便着急地叫住了他们。
笑的很是讨好,“殿下,郡主稍等!”
她赶紧命身边的大丫鬟去取钱来,一脸肉疼的递到桑泠手里。
“臣妇方才听了卢大人的所作所为,很是敬佩,然夫君素日俸禄并无结余,为了百姓能早日安稳,这两千两,便从臣妇的体己中出,还请郡主收下。”
桑泠无辜道:“这不好吧。”
嘴上说着,手却十分诚恳地去接钱,硬是从尚书夫人手里拽了出来。
无视她扭曲一瞬的表情,语气激昂道:“夫人,本郡主替百姓们谢谢你!来日功德碑上,工部尚书府定名列前排。”
还有功德碑?
想到能留名,尚书夫人似乎也没那么心痛了。
她又瞅了瞅岿然不动的杜若,犹豫再三,小心提醒道:“郡主,那什么……账簿,是否该改改了??”
“哦哦!”桑泠一拍脑门,咧嘴一笑,灿烂又明媚,“差点儿忘了,你看这事儿闹得!杜若,快改改!工部尚书捐善款两千一百两!”
“是,郡主。”
杜若淡定的打开账簿,用炭笔在一百两前,又加了两千。
组合成了:两千一百两。
尚书夫人只觉得好巧,竟连改都不用改,直接加字便能用,显然郡主身边这丫鬟,不是做惯了账的,哪有这样记账的。
改完,桑泠冲她打了声招呼,便潇洒离开。
走出尚书府,桑泠就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她捂着肚子,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张扬恣意的像只翱翔于天际的雀。
燕青樾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不曾被束缚的自由。
他也被感染,摇头笑着拍她的背,“有这么好笑?你也太能诓骗,就不怕她日后反应过来记仇?”
桑泠笑的泪花都出来了,她揉了揉笑疼了的肚子,抹了抹眼角,“谁骗她了,这匣子里真金白银的一千两,便是卢兆本人前来,他捐的也是实打实的一千两,货真价实!”
燕青樾略略思索便反应过来。
更是低笑不止。
“你啊……”
卢兆错就错在,怕人觉得他小气,给了桑泠荷包。
除了卢兆本人,就连他身边跟随的小厮都不清楚里头到底有多少钱。
现在桑泠说荷包里有一千两,那就是一千两,卢兆本人来了,恐怕都说不清。
冷泉目睹了全程,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瑞阳郡主,不仅娇蛮任性,现在,冷泉对她的印象又多了一条,阴险狡诈!
看着还跟着乐的殿下,冷泉控制不住担忧,自家殿下真的不会吃亏吗?
到了下一家,桑泠果然故技重施。
态度非常和煦,无论对方给多少,她都一脸感激照单全收。然后银丹与杜若两人打配合,超绝不经意地露出匣子里的银票,以及账簿上的名字与善款金额。
然后又提起功德碑,说一定会将他们的名字刻到上头,供百姓们瞻仰。
燕青樾便在旁辅助,说会将账簿交由父皇,让他看看臣子们对大燕的一片赤诚之心。
听得人心慌慌。
更别提,桑泠丝毫不怕绕远路,朝中谁与谁是政敌,她都清清楚楚,特意将他们安排在一块儿。
不掏钱是吧?那就等着被拿来对比吧!
最后的结果便是,收的钱越来越多。
一圈走下来,一直到天黑,匣子装的满满当当。
最后数了数,竟得出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有这些钱在,为百姓们重新建个房子完全足够了。
桑泠拿起一沓银票,哗啦啦晃了晃,听着声音,扬起了唇角。
燕青樾望着她笑,“泠泠好生厉害,筹集到了这么多银两。”
“那是自然,”桑泠丢给他一个用得着你说的眼神,傲娇道:“幸亏有我在,若让你自己去办这差事儿,想筹这些钱,怕是难如登天!”
“是,万幸有泠泠在,才让我沾光了。”
燕青樾拱手,笑吟吟地道:“多谢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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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跟郡主一家家去筹集善银,为百姓们奔波,这些都被百姓们看在眼里。
他们并不在乎郡主名声如何,只相信亲眼所见。
得知善银筹备的很顺利,对未来也没有那么茫然了。
趁着还没入冬,抓紧将房子建起来,熬一熬,总能活下去的。
但是,这笔银两还没用到百姓身上,就有人打起了这笔钱的主意。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燕国的皇帝。
他没料到燕青樾跟桑泠真能从那些滑头的官员手里,筹集到这么多钱。修缮皇宫是个大工程,而近些年大燕国力早就一日不如一日,而且他为仙人修建的行宫,也在地动中损毁,行宫自然也要重建的。
他才没将那个石碑放在心上,这种手段,当年先皇打天下时就用过了,所以他早下令去查,等查出谁在动摇民心,一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皇帝说蠢愚蠢到极致,说他聪明,倒也聪明。
所谓‘天罚’,他完全不信,不过行宫毁了,那必然是仙人对行宫不满意,他必须得再修建一座更大更豪华的行宫才行。
所以,当旨意传到郡主府,皇帝派工部尚书接手善银,用于京都修缮房屋。面上轻飘飘的夸奖了几句,又赏了几样宫中之物后,便命她不必再插手了。
看着工部尚书那副嘴脸,桑泠都气笑了。
“哦?要钱可以,只是不知尚书大人对如何使用这笔善款,可有个明面上的章程?”
工部尚书拱手,朝着皇城的方向拜了拜,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优先用于修缮皇宫,皇宫乃我大燕的象征、脸面,还是尽快修缮完毕为好。”
听着他的话,桑泠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这些银两用于修缮皇宫,怕是不够。那么本郡主想知道,皇上与尚书大人,预计怎么安置灾后的百姓?”
工部尚书神在在的,“这就不劳郡主一介女子操心了。”
“呵,”桑泠指着他,直接命令道:“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工部尚书一愣,传旨的大太监也愣住。
“瑞阳郡主,你敢抗旨?!”
郡主府的大门打开,工部尚书被两名侍卫扛着,直接粗暴地丢了出去。
他帽子都歪了,气得指着桑泠,“你、你好大的胆子!这都是皇上的旨意,你敢抗旨不尊!你等着,本官这就进宫!”
桑泠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睨他,“我看是尚书大人假借圣旨名义,想要中饱私囊吧!皇上富有四海,坐拥天下,怎会觊觎这么一点小钱呢?”
工部尚书被她阴阳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怎敢直说这一切都是皇上暗示,那岂不是在抹黑皇上。
狠狠瞪了桑泠一眼,放下一句狠话,甩袖离去。
大太监倒是劝了两句,让桑泠识趣把钱交出来。
桑泠歪了歪头,黑漆漆的眼珠一错不错盯着他,妖异之感令人背后生寒。
“哎呀,瑞阳郡主,您这是何苦呢!若皇上发怒,受苦的还是您,说句难听的,无论百姓如何,都影响不到郡主您呀!”
桑泠红唇动了动,只吐出一个字:“滚。”
见桑泠软硬不吃,大太监也来了脾气,笑的阴阳怪气,“行,那郡主就自求多福吧!”
燕青樾到底是来迟了,看着那大太监拂袖离去,他眼神冷了冷,大步走向桑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