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的睫毛上凝结着冰霜,她闭上眼睛,声音很轻:
“孟枭……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什么?”孟枭努力集中涣散的意识。
“在上那艘破冰船之前……没有……好好抱一抱你。”
“傻瓜……”孟枭用冻僵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用身体最后一丝温度温暖着她。
在意识弥留之际,江琳的听觉开始出现紊乱。
她听着孟枭越来越弱的心跳声,耳边却响起一段激昂的钢琴曲旋律。
是《涅盘》,那首她与孟枭第一次同台合奏的曲子。
一阵白雾从冰原深处弥漫开来,将这片冰原笼罩其中,能见度骤降。
浓雾中,四个身影踏雪而来。
他们穿着厚重兽皮制成的袄子和长靴,靴底经过特殊处理,在光滑的冰面上行走,如履平地。手中握着的不是现代冰镐,是打磨得锃亮的钢叉。
四人中,最年轻的看起来刚成年,眉眼间还带着青涩。最年长的约有七八十岁,须发皆白,但身板挺直,步履稳健,没有丝毫老年人的衰态。
在这危机四伏的冰原上,他们却如在自家庭院散步般从容,含笑交谈着,脸上神情轻松,对隐藏在白雪之下的冰隙毫不在意。
那名最年轻的小伙子,正拉着一架用木材和皮革,制成的简易冰车。
他眼尖,突然指向远处,声音清亮:
“族长!你们看那边!又有迷失者!”
最年长的族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雪地上,有两个紧紧相拥的黑影。
族长神色淡漠,捋了捋胡须上凝结的冰碴,语气平静:
“木舟,你去处理。随便找个近点的冰窟,丢进去便是。”
这是雪髓族世代相传的传统。他们将那些在冰原上,迷失死去的探险者,视为献给这片大地的祭品,将其推入冰渊,算是这些“外来者”最终为这片大陆,做出的一点贡献。
木舟应了声,小跑过去,没多看一眼地上那两具相拥的“冰雕”,弯下腰,伸手就准备去拽相对瘦小的身影。
就在他手指刚接触到江琳肩膀时,一股灼烧感从他指尖窜起。
剧痛让他倒抽一口气,触电般缩回手,接连后退两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微微发红的手指,又看向地上那个女人。
他猛地转过头,朝族长的方向,大喊:
“族长!不对!是……是本族人!”
“是凤女!她是凤女!”
几位原本神态悠闲的老者,闻言脸色骤变,相继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诧异。
他们立刻快步走过去。
木舟指着地上的江琳,向族长汇报他的发现,语气激动:
“族长,这个女人身上有族印反应!她是凤女!旁边抱着她的男人……是外族人。”
雪髓族族长缓缓蹲下身,苍老的手取下江琳的防风面罩,露出清冷疏离的容颜。
族长锐利的目光,仔细打量着她眉眼、鼻梁、唇形,眉头越皱越紧,似在确认什么。
突然,他瞳孔一缩,倏然抬头,看向身后另一名老者。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无声交流着只有他们才懂的信息。
片刻后,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确认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族长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雪粒,对木舟吩咐道:
“把她带回去。小心些。”
木舟脸上绽放出欣喜,看着地上女孩年轻的面容,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
想到族里近二十年来只有他一个新生儿,每天面对的都是些严肃古板的老家伙,生活枯燥得要命,如今终于有个同龄的族人了。
几位老人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神色严肃。
木舟的大声询问打断了密谈:
“族长!那……这个男人怎么处理?”
他指着紧紧抱着江琳,冻僵的孟枭。
族长随意摆了摆手,连头都没回,语气淡漠:
“按老规矩,找个冰洞丢下去。”
“好嘞!”木舟应道,蹲下用力拉扯孟枭的手臂,想将他从江琳身上分开。
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孟枭手臂就像焊在江琳身上一样,僵硬牢固,根本分不开。
木舟尝试了各种角度和力道,都没能成功将两人分开。
他无奈站起身,再次朝族长喊道:
“族长!不行啊!这男人抱得太紧了,跟长在一起似的,根本分不开!”
几位老人刚结束重要商议。
族长抬头看了看天色,和从远处压过来的乌云,对木舟说道:
“那就一起带回去!动作快一点,暴风又要来了,我们得赶在之前回到山谷。”
“好的族长!”木舟应下,将相拥的孟枭和江琳,挪到他那架简易冰车上,调整好位置。
他拉起冰车,快步跟上几位老者。
一行人连同冰车上的两人,很快便被浓雾吞噬,消失在这片无垠的白色冰原上。
穿过南极冰墙,内部竟是另一番天地,这是位于南极冰墙外的地热山谷。
这里与外界的白雪皑皑,截然不同。
温暖的地热从地表蒸腾而上,形成氤氲雾气,滋养着满谷的墨绿植被。
阳光柔和明亮,小桥流水潺潺,绿树成荫,田垄整齐,作物茁壮。
雪髓族的族人们脸上,带着与现代社会中快节奏人群,不同的轻松笑容。
有的在田间弯腰劳作,有的三三两两聚在树下或溪边闲聊,一派祥和安宁,宛若踏入《桃花源记》中描绘的世外仙境。
在村落中央,有一座用岩石堆砌的庄严房屋。
这里是雪髓族的议事厅,只有在族内发生重大事件时才会开启。
此刻,族长与木田、兰溪两位长老,正聚集于此。
三人的表情皆复杂无比,凝重中夹杂着一丝隐忧。兰溪长老的神情与其他两人,又有些不同,眉宇间多了几分急切。
木田长老性格沉稳,率先开口:
“族长,那女孩的身份……能确定吗?”
没等族长回答,兰溪长老抢过话头:
“能确定!我敢用性命担保,那就是小知的女儿!你们看她那眉眼,简直和小知一模一样!”
“兰长老,稍安勿躁。”木田眉头微蹙,反驳道,“光凭长相相似就下断言,未免过于草率。这毕竟是关乎我族存亡延续的大事,必须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