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出去遛遛弯。”江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睡不着吗?”孟枭撑着身子就要起来,“我陪你一起。”
江琳伸手按住他肩膀,俯身双手捧住他的脸,指尖微凉,揉了揉他温热的脸颊,声音放软了些,商量道:
“我想自己去,可以吗?”
孟枭借着微弱的月光,深深望进她眼里。
那双平日里或清冷或狡黠的眸子,此刻像蒙了一层雾,藏着他不愿深究,却又隐约猜到的情绪。
孟枭沉默几秒,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些许涩意:
“好。老婆……早点回来,我等你。”
他在她起身时,低声说道:“小琳,我爱你。”
江琳冲他笑了笑,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孟枭,我爱你。”
她摸黑走进衣帽间,随手扯下一件羽绒外套披在肩上,没有开灯,也没刻意挑选。
在江琳带上卧室门的那一刻,孟枭伸手按亮了床头夜灯。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角窗帘。
黑色宾利驶出庄园,在浓稠的夜色中迅速远去。
孟枭站在阳台玻璃前,眸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言。
他扬了扬眉梢,心想,自己大抵是这世界上最大度的男人了,竟会放任妻子在凌晨两点,独自驾车去见另一个男人。
可是,小琳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
她是一只自由的鸟,拥有绝对独立的灵魂和意志。
就像他曾经对严栖川说过的那样,“他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那句话,其实还有未尽的后半句:他尊重她的所有选择,除了……离开他。
……
A区贫民窟,那片被炸毁的工厂废墟矗立在黑夜中,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
严栖川负手站在废墟前,身形挺拔却难掩孤寂。
他静静站着,像一尊墓碑,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在与这片焦土进行着无声对话。
身后传来汽车由远及近的声音,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他身侧。
严栖川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废墟上,沙哑的嗓音响起:
“就知道你会来。”
江琳也目视前方的废墟,语气平静无波:
“就知道你在这。”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夜风在耳边呼啸掠过,吹动废墟上燃烧过的灰烬,发出簌簌轻响。
江琳率先打破寂静,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
“和我说说你和暗夜的事?”
严栖川舔了舔干涩的唇,目光放空:
“暗夜,是我被父亲认回后,亲自挑选的死侍。一开始他……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的,和我一样,是个在这片贫民窟里挣扎求存、无父无母的孤儿。”
“我手把手栽培他,教他格斗,枪法,谋略……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受伤,一起变强。他是死侍,但……”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
“我从来没把他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我一点都不想让他死……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得过他。”
“我甚至还想过,或许哪天我会先走一步,到时候,就把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他。”
严栖川偏过头,看向江琳的侧脸,轻笑一声:“本来打算也分你一半的,但你估计……看不上那些脏钱。”
江琳也轻笑了一声,扫过他眼中的水光,故作随意地调侃:
“那我可太感谢你了。”
严栖川转回头,抬手指向面前那片废墟:
“今天这里有一场交易,本来应该是很顺利的谈判……结果对方想黑吃黑,临时翻脸。”
“我带的人里,有我父亲旧部的人,那几个老家伙,一直想把我拉下水,自己当诺斯的老大。他们背地里勾搭到了一起,今天的交易,就是专门为我设的局。”
“子弹打过来,像雨点一样。暗夜……他就挡在我身前,全给接下了,用他的血肉之躯……” 他微微抬起头,望向看不到星星的夜空,试图将眼眶的温热逼回去,抿紧了唇,深吸一口气,
“我搀着他,拼命往外逃……都到门口了,他……他把我推出门,然后……用炸弹引爆了工厂里堆积的汽油桶。”
“轰!”
“冲天火光……什么都没了……连全尸都没留下……”
严栖川再次偏头看向江琳,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讲完了。这个故事,能抵消欠你的清洁费和医药费了吗?”
江琳看着他早已通红的眼眶,心绪复杂难言。
她学着他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耸了耸肩:
“严栖川,允许你可以抱着我哭一会儿。”
“哦,” 严栖川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这可真是……天大的奖励。”
他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雨巷中的粗暴决绝,动作轻柔,充满依赖。
他把头深深埋在江琳的肩头,紧闭着眼睛,拼命抑制即将决堤的泪水,不想再弄脏她的衣服。
江琳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回应这个拥抱。
严栖川的声音闷闷传来,带着乞求:
“江琳……留在我身边吧,我什么都没有了……”
江琳静静听着,轻声说道:“严栖川,今年八月份,我就要和孟枭结婚了。”
“作为我最强劲的仇敌,和最……默契的朋友,你来当我的伴郎吧?”
严栖川身体一僵,随即低低笑出声,头埋在她肩上一抖一抖的:
“果然……你江琳,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人。诺斯的教父不让你当,都可惜了你这颗狠绝的心。”
江琳顺着他的话,试图用玩笑冲淡这压抑的气氛:
“你要是想给,我又不是不能要。转头就把诺斯合并到国际维和组织,扩大势力。”
这句玩笑之后,两人都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废墟之上,只有风声呜咽。
良久,江琳终于有了动作,坚定地推开他。
“我该回家了。”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你……早点回去吧。别自己作死把伤口崩了,又怪我没给你缝好。”
话毕,她迈步朝那边焦黑废墟走去。
严栖川不明白她的意图,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单薄的身影。
江琳在废墟边蹲下身,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
她徒手将瓶子里装满废墟上烧焦的黑土,动作仔细专注,然后拧紧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