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缓缓蹲下身,羽绒服下摆浸在泥水中也毫不在意,盯着严栖川迷蒙的眼睛:
“发生什么了?”
她刚才扫过严栖川腹部的伤口,匕首插的位置虽然凶险,但以严栖川的能力,绝不至于让他狼狈到这种程度。
除非……他根本没想处理伤口。
就在这时,严栖川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江琳手臂,用力向前一拽。
江琳本就蹲着,重心不稳,被他突然一拉,整个人向前栽去,手中的黑伞脱手落在泥地里。
她手肘下意识撑地,重重磕在严栖川锁骨上,引得他发出一声闷哼。
江琳试图起身,严栖川的手臂却像铁箍般,趁势牢牢禁锢住她身体,将她圈在怀里。
“严栖川你发什么疯!?”
江琳厉声喝道,雨水打湿了她头发、脸颊和外套,白色的羽绒服沾上斑斑点点的泥污,竟也和严栖川一样狼狈至极。
严栖川用另一只手按住她后脑,强迫她的耳朵贴近自己的胸膛,紧贴着那颗跳得越来越微弱的心脏,声音嘶哑破碎:
“暗夜死了……为了掩护我……尸骨无存……”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严栖川眼角滑落,混入雨水里,难以分辨。
“暗夜……我第一个亲信……也是唯一一个……他死了……”
“江琳,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他的手臂收紧,仿佛要将怀中这具温暖的身体,揉进自己骨血里。
江琳的脸颊被迫贴着湿冷的衬衫,耳畔是严栖川越来越弱的心跳声。
他破碎的自白,滚烫的泪水和冰冷的雨,一起砸进江琳心里。
江琳喉结动了动,有些干涩。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脏此刻在隐隐作痛,不知何故。
江琳开始剧烈挣扎:“他死了你就去给他报仇啊!像条狗一样躺在这里等死像什么话!严栖川你还是不是男人!?”
她一边低吼,一边粗暴地去掰严栖川手臂,
“你给我起来!去报仇啊!”
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尖锐,带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江琳的挣扎在严栖川铁箍般的禁锢面前,徒劳无功。
他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都凝聚在双臂之上,任凭她如何推拒,都无法撼动分毫。
意识沉浮间,严栖川模糊地想:就这样吧,能死在心爱的女孩怀里,感受她短暂的体温,似乎……也不错。这大概是他癫狂混乱的一生中,最后,也是最奢侈的心愿了。
怀中的江琳却突然停止挣扎,安静下来。
紧接着,她的声音贴着他胸口响起,带着微颤:
“严栖川,我冷。”
严栖川禁锢她的手臂一僵,缓缓松开对她的桎梏,声音低哑如叹息:
“江琳,走吧。”
他放弃了。在最后关头,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沾染更多冰冷。
身上的钳制一松,江琳恢复自由。
她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弯腰,伸手,粗暴地抓住严栖川一条胳膊,用力将他从泥地上架起来。
严栖川早已脱力,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女孩看似单薄的肩膀上,被她半拖半架着往前挪动。
严栖川嘴唇翕动:“江琳,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放手,给她离开的机会了。
她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回头,沾染他这一身污秽?
“还人情。”
这三个字,是一道她为自己划下的界限,解释了所有看似不合常理的行为。
仅仅是因为,她江琳,不愿亏欠。
江琳费力将严栖川拖到车旁,拉开后座车门,将他塞进车厢里。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她也浑身湿透,羽绒服沉重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一阵凉风吹过,江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甩上后座车门。
她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车子疾驰而去,轮胎碾过积水,消失在雨幕深处,只留下躺在泥水里的两把黑伞。
……
江琳把严栖川拖拽进公寓。
这里是她在米国众多落脚点之一,为了方便唐一清,去年她就把这处房产转到师哥名下了。
江琳搀扶着严栖川,艰难解开密码锁,门一开,两人便踉跄着跌入室内。
她将严栖川安置在客厅沙发上,转身走向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严栖川睁开一道眼缝,头顶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球生疼,又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江琳提着医疗箱出来,脱掉湿透的羽绒服,随手扔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她半跪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扯开严栖川的衬衫,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和嵌在其中的匕首。
先是用消毒液清洗伤口周围,冰凉的触感让严栖川下意识肌肉紧绷。
江琳握住暴露在外的刀柄,没有犹豫,手腕向上用力。
“噗”。
匕首被拔出,一道血箭随之喷溅而出,溅到江琳的脸颊和颈侧。
江琳立刻用止血纱布按住伤口,另一只手拈起银针,刺入严栖川腹部的穴位。
直到血液流速明显减缓,她才腾出手,拿出穿好的缝合针,开始一针一线缝合那道伤口。
严栖川全程紧咬牙关,除了匕首拔出时发出一声闷哼外,再无任何声响,对剧痛彻底麻木,或者说,他的心远比这伤口更痛。
为了确保他意识清醒,江琳一边缝合,一边和他搭话:
“沙发和地毯都被你弄脏了,记得报销赔偿,或者……你自己打扫干净。”
严栖川嗤笑一声,嗓音低哑:“这么小气?你应该……不缺这点钱吧。”
“缺。”江琳头也不抬,
“苍蝇再小也是肉。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伤口缝合完,江琳摊开针灸包,在严栖川身上施展“十四针”。
指尖微动,将真气通过颤动的银针,渡入严栖川经脉里,强行让他恢复生机。
这番运针极耗心神,江琳原本盘起的长发,因之前的挣扎早已散落下来,湿漉漉地黏在脖颈和脸颊旁,十分不适,但她此刻无暇顾及
施针完毕,严栖川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明显平稳了一些,那双蓝眸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涣散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