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后,严栖川侧过头,看向身旁仍在沉睡的女孩。
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呼吸均匀,面容恬静美好。
那只是一场梦。
一个奢侈的梦。
梦醒了,诺斯依旧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暗帝国,充斥着阴谋、背叛和永无止境的杀戮。
而他们……依旧是站在光明与黑暗两端的、立场对立的敌人。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对他展露出那样美好的笑。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用那般甜糯的声音唤他名字。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那样义无反顾地扑进他怀抱。
梦……终究,有醒来的一天。而现实,总是残酷得让人无力。
就在这时,江琳的身子动了动,眼睫也跟着轻颤。
严栖川蓦然回神。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缓缓坐起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翻身下床。
俯身仔细整理自己躺过的那一侧被褥,抚平每一处褶皱,将枕头恢复成蓬松饱满的状态,制造出无人来过的假象。
一切收拾妥当,确认再无破绽后,严栖川最后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无声转身,走出了房间,带上门。
又过了两个小时,早上八点的阳光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照亮。
江琳睁开眼,意识逐渐回笼。下意识动了动手臂,想要翻身。
她惊喜地发现,盘踞在四肢百骸的麻痹感,已经消失了。
身体控制权,回来了。
她猛地坐起身子,动作幅度过大,牵动腹部的伤口,一股刺痛传来,温热的鲜血从纱布下渗出。
但她无心去管这些,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江琳忍着腹部的隐痛,慢慢挪到房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一片寂静。
此刻,是个逃离这栋房子的好时机吗?严栖川那个疯子,会在哪里?
她骨子里是个赌徒,从不畏惧高风险的赌局。她想去赌一把,赌严栖川放松了警惕。
江琳轻轻按动门把手,将门拉开一条缝隙,侧身钻了出去。
踮起脚尖,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向外走。
经过一扇紧闭的房门时,里面隐约传来严栖川和暗夜小声交谈的声音。
江琳心下一松。很好,严栖川有事在忙,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她不再犹豫,加快脚步。
下楼梯时,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木地板每每发出“吱呀”声,她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终于,成功来到一楼。那扇通往自由的玄关大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
她快步上前,伸出手,即将碰到门把的前一刻——
一道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
严栖川的大掌先她一步,重重按在门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江琳,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弧度: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极其不听话,还试图带伤越狱的……患者。”
话音未落,根本没给江琳反应的时间,严栖川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往楼上走。
“严栖川你特么放开我!”
希望在最后一刻破灭,江琳又惊又怒,不顾可能扯裂,奋力挣扎起来,
“等我好了,我一定弄死你!”
严栖川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用一种近乎无情的语调威胁道:“江琳,你再动一下试试。我现在就带你回诺斯。把你永远关起来。”
江琳的身体僵住,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知道,激怒严栖川,这个疯子真的会说到做到。如果被带去那个由他一手掌控的地狱,还能不能逃出来,真的……不确定了。
江琳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严栖川,你无耻。”
严栖川已经很久没用这种方式威胁她了。
但对待这个不听话的犟种,赤裸裸的威胁,永远是最有效的方法。即便这会令她更加厌恶自己。
严栖川抱着她继续上楼,语气恢复了平静:“等你好了,尽管来杀我,我等着。但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卧床静养,而不是像只野猫一样到处乱窜。”
江琳又一次被放回那张淡蓝色的床上,不过这一次,她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严栖川将她放回房间后,并未多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大抵是心知肚明,江琳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江琳拿起手机,依旧没有孟枭的新消息。
她的手指悬在对话框上,犹豫良久,缓缓打下一行字:
【处理得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点击发送。
她隐瞒了自己目前的状况,不想让孟枭因此分心。
发完消息,江琳无力地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她才意识到,从昨天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胃里空得发慌。
房门被推开,严栖川端着一个白瓷碗走进来。
离得近了,江琳看清碗里盛的是小米山药粥。
严栖川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床边,将碗递过去:“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江琳盯着那只碗,沉默片刻后,伸手接了过来。
她赌气似的舀了一大勺粥,塞进嘴里。粥的味道很普通,过于清淡,她眉头微蹙,还是咽了下去。
严栖川始终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吃。
江琳吃了五六口,便再也无法下咽,将还剩大半碗的粥,放到床头柜上。
严栖川一怔,眉头皱起:“这就吃饱了?”
“没有孟枭煮的好吃,不想吃了。”江琳拿起手机,低头摆弄,不再看他。
严栖川脸上闪过一丝挫败,只是一瞬,便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
他默默拿起那碗粥,将一瓶药放到床头:“帮助伤口恢复的药,你之前在灾区吃过,每天两粒。”
说完,他起身离开房间。
江琳望着那瓶药,拿起来倒了两粒在掌心,送入口中。
甜甜的草莓味在唇齿间蔓延,和之前在灾区时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门外,严栖川端着那碗几乎未动的粥,边走边低头看着,眼神晦暗不明。
暗夜站在走廊阴影处。
严栖川从他面前经过时,脚步忽然顿住,转身问道:“我做的粥……就这么差劲?”
那语气带着罕见的自我怀疑。
暗夜吓得赶紧低下头,诚惶诚恐地回答:“绝无此事,教父您天资聪颖,学什么都能又快又好,您煮的粥肯定也是……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