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栖川的动作飞快,每一次下铲都精准撬起关键部位的碎石。
偶尔他会停下来,耳朵贴在废墟上聆听,那专注的侧影,倒真有几分专业救援人员模样。
江琳从医疗包翻出消毒棉,清理掌心的伤口。
她时不时抬头看向严栖川,警惕着这疯子随时可能做出的出格举动。
男人后背的肌肉在衣服下绷出流畅的线条,每一次发力都带着可怕的效率。
“好看吗?”严栖川突然回头,正好逮住江琳的视线。他恶劣地舔了舔虎牙,“要不要再靠近点欣赏?”
江琳直接把手里的空药瓶砸过去:“好看,如果泡在福尔马林里,就更好看了。”
严栖川接住药瓶,反而笑得更加愉悦。
他弯腰从废墟里拖出个满脸是灰的小男孩,像展示战利品般将孩子放在江琳面前:
“喏,你的小伤员。”
男孩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江琳立即上前检查伤势,手指在小腿骨折处摸索。
“怎么样,有没有被我的善举感动到?”严栖川突然俯身,呼吸喷在她耳畔,“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跟我走吧?”
“滚。”江琳头也不抬,从医疗包里抽出固定夹板。
“真伤人。”严栖川夸张地捂住胸口,“这都不感动,你还真不好满足。”
他伸了个懒腰,声音突然低沉,“不过…我这个人很有耐心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两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每当江琳在废墟上站定,耳朵贴地聆听求救信号时,严栖川就会适时出现在她身后。
他总是蛮横地夺走江琳手中的铲子,动作粗暴却高效地清理着废墟。
第三十二个孩子被救出,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江琳瘫坐在一块断裂的预制板上,衣服被汗水浸透,紧贴着后背。
她的视线扫过临时帐篷外围,一群孩子围坐在那里。
有的在分享所剩无几的食物,有的在给昏迷同学擦脸,还有几个伤势较轻的正帮着照看重伤员。
严栖川在她身旁落座,还有闲情逸致换了件干净外套:“江小姐,要不要跟我走?”
“滚。”江琳的回答依旧是这一个字。
严栖川不以为意,从背包里掏出自热火锅。
番茄的酸甜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吃不吃?”他将冒着热气的火锅推到江琳面前,红汤翻滚间还能看见几片牛肉,“看我对你多好,跟我走吧。”
江琳的胃部传来抗议声响,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吞下两粒营养药丸。
这药能暂时抑制饥饿感,但副作用是会让口腔泛苦。
现在她舌根苦得发麻。
严栖川突然用筷子敲了敲饭盒边缘:“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
“像只落难的布偶猫。”
江琳终于赏了他一个眼神,如果眼刀能杀人,严栖川已经被凌迟了。
“别这么看我。”严栖川笑着举手投降,起身走向那群孩子,检查起几个昏迷伤员的状况。
给一个肺部积水的女孩调整了输氧管,又为另一个需要截肢的男孩更换了止血带。
“不用担心,救援队很快就会到的。”他对醒着的孩子们露出安抚性微笑。
江琳望着这一幕,眼神复杂难辨。如果……算了,没有如果。
他们永远都不能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身旁的自热火锅早已凉透,红油凝结成块,却始终未被动过一筷。
夜色如墨,废墟间只剩下帐篷旁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
江琳背靠一截断裂的承重柱,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手枪。
不远处,孩子们的说笑声,渐渐变成均匀的呼吸声,而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困了就睡会儿。”严栖川懒洋洋的声音从三米外传来。
他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双手枕在脑后,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姿态闲适得仿佛躺在五星级酒店的床上。
“我的胳膊可以借你当枕头。”
说着还真伸出了左臂。
江琳骂了句:“傻逼。”声音有些发飘,她实在太累了。
“不识好人心。”严栖川望着天上的星空,低笑出声。
夜风卷着血腥味拂过废墟,江琳猛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疼痛让她暂时清醒,但很快又被潮水般的倦意淹没。
她死盯着严栖川,那个疯子正仰望星空,嘴角挂着令人火大的笑意。
“你笑什么?”江琳哑着嗓子问。
严栖川转过头,应急灯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我在想,孟枭现在是不是还在指挥那群蠢货挖废墟?”他故意拖长音调,“真慢啊——”
慢死了,这世上只有他严栖川才配得上江琳。
江琳打了个哈欠,她快撑不住要睡过去了。
严栖川突然开口:“记得给伤口换药,我给你换,你肯定又要觉得我想害你。”
“你真有自知之明。”江琳掏出医疗包,染血的绷带被揭开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严栖川翻身侧卧,手支着下巴,借着远处微弱的光,欣赏江琳换药的动作:
“你上次差点把我打死,现在我却在这儿帮你救人,怎么感谢我啊?”
江琳往伤口上倒酒精的动作没停:“那下次杀你的时候,我会瞄准心脏,尽量不会让你感到痛苦。”
严栖川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附近栖息的乌鸦。
他笑得眼角都泛出泪花,声音里带着癫狂的愉悦:
“你也看到了,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当一名好医生。江小姐这么心系天下百姓,不如一直待在我身边吧,那样我就不再杀人了,每天帮着你救人。”
江琳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掏出腰间配枪,咔哒一声,上膛后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严栖川重新躺回石板,双手枕到脑后:“江琳,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他望着星空自问自答,“就是这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低头的疯劲,咱们两个才是一类人。”
夜风突然转凉,江琳抱紧膝盖,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发抖。
眼下的情况,这是失温症的前兆。
她去摸医疗包,却看见严栖川扔过来一个暖贴。
“别谢我。”他背对着她挥挥手,“就当投资未来杀我的子弹钱。”
江琳盯着那个暖贴看了几秒,最终捡起来,撕开包装贴在衣服内侧。
暖意渐渐扩散,她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严栖川在哼歌。曲调很陌生,像是某种异国的童谣。
“睡吧。”严栖川的声音突然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今天不带你走。”
江琳想睁眼,想反抗,但黑暗吞噬了她最后的意识。
严栖川蹲在江琳面前,轻轻把外套盖在她身上,手指在碰到她肩膀时顿了顿。
这么瘦弱的身体,是怎么扛起那么多人性命的?
“倔死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回到石板床上时,严栖川嘴角微微上扬,坚硬的石板硌得他后背生疼。
但望着不远处那个蜷缩的身影,他突然觉得,放着自己舒适柔软的大床不睡,陪她睡在这破地方,也没那么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