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点点头:“没事。”
反正再忍一天,等明天韩老首长做完手术,她就能回墨香楼住了。
想到这儿,她甚至对凌峰生出一丝同情,被父母催婚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幸好她没父母。
平心而论,江琳并不讨厌这位年轻少将。在她看来,凌峰为人不错,就是太轴了,什么都要严格遵守规定。
她想起那把贴满海洋动物贴纸的手枪,嘴角微微上扬。果然,只有同样不受规矩束缚的人相处起来才最自在。
凌峰瞥见江琳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他慌忙低头扒饭,试图掩饰脸上莫名升腾的热度。
江琳放下筷子正要起身,凌峰突然叫住她:“等等!下、下午…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带你逛逛京城?”
话刚脱口,他自己先怔住了。这完全不像他会说的话。
江琳挑起眉梢,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探究。之前她要出门时,这人跟防贼似的严防死守,现在居然主动邀她出去?
要是师伯在这儿,她非得让师伯给凌峰看看,是不是被什么精怪夺舍了。
“不要。”她干脆地拒绝。
凌峰僵在原地。拒绝得这么干脆吗?他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
对。一定是领导交代过要照顾好江琳……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凌峰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江琳已经转身回房,从行李箱里抽出一本厚重的《现代西医外科精要》。内科她已经吃透了,但医术哪有学尽的时候。
坐在房间的木椅上看了会儿,觉得后背硌得难受,她索性拿着书开门走向客厅。
凌峰听见动静,从书房探出视线。
他看到江琳赤着脚走到沙发前,像只猫一样盘腿坐下,宽松的睡裤上窜,露出纤细的脚踝。
女孩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书本摊在膝头,手指翻动书页的样子,专注得近乎虔诚。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让江琳清冷的气质在光晕中显得柔和许多,甚至有些……人畜无害?凌峰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坐在电脑前,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屏幕上的报告文档里,同一行字反反复复修改了一个小时,视线总是不自觉飘向客厅。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江琳的侧脸,微微蹙起的眉头,偶尔轻抿的嘴唇,还有那缕总是滑落额前却懒得拨开的碎发。
这个女孩为什么能在吊儿郎当和沉稳老练间切换得如此自如?
凌峰回想着过去24小时的相处,最初他对江琳的印象糟糕透顶:事多、架子大、傲慢、没规矩的娇小姐。
但渐渐地,他发现江琳像个万花筒,每一面都矛盾却又迷人。
她打架时像个不要命的疯子,看书时却像个老学究。明明才十九岁,却能一动不动地沉浸在专业书籍中三四个小时。
还有弹钢琴时的样子……凌峰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画面:江琳坐在钢琴前,阳光为她加冕,琴键在她指尖下歌唱。她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被众人仰视。
唯一不变的是她那毒舌的毛病。但奇怪的是,凌峰发现自己竟生不起气来。那些刻薄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反而有种奇特的……可爱?
四个小时过去了,窗外的阳光已经从明亮转为柔和。
江琳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连翻书的频率都没变过。
凌峰坐不住了,起身接了杯温水,走到沙发前。
“江琳,喝点水吧。”他递去杯子,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柔。
江琳抬眸,眼睛里还残留着阅读时的专注。
她接过水杯,随口道:“谢了。”
凌峰注意到她对自己称呼的改变没有反应,从“江小姐”到直呼其名,这个微小的变化似乎没引起她的注意。
也是,对江琳来说,他大概只是个即将成为过客的临时监护人吧。
“你看的是什么?”凌峰指了指那本厚重的书籍,明知故问。
江琳合上书,露出封面:“《现代西医外科精要》,最新版。”
凌峰点点头,假装很感兴趣的样子:“你……很喜欢医学?”
“还行。”江琳的回答简短得让人接不下去。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重新打开书本,明显是在暗示谈话结束。
但凌峰没动。阳光照在江琳的发梢上,映出淡淡的棕色光晕。他突然想知道,如果摸上去,会不会像看起来那样柔软?
“还有事?”江琳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凌峰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没…你继续。”
他快步走回书房,几乎是落荒而逃。
关上书房门,凌峰深深吐了口气。
他真是太反常了,先是莫名其妙的邀约,然后是盯着人家看个不停,现在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胡思乱想。
他掏出手机快速操作,预约了下周一军区医院的全面体检,包括心理科。
江琳比往常提前两小时入睡,明天要协助韩老首长的手术,她必须以最佳状态对患者负责。
清晨六点整,凌峰敲响了江琳的房门:“江琳,你起来了吗?”
“嗯。”屋内传来一声轻应,没有丝毫不耐烦。
凌峰松了口气。还好,今天没有昨天那样的起床气。
他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餐,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过了今天,这个女孩就要离开了。
二十分钟后,江琳推门而出,拉着那个小巧的行李箱。
她今天穿了身纯白夏装,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刚洗完脸,额角还有未擦干净的水珠。
凌峰坐在餐桌前,看见行李箱有些怔愣:“可以等手术完再回来收拾的。”
声音不自觉沉了几分。
江琳把行李箱搁在玄关,走到餐桌前坐下:“不了,想事情结束就回家。”
凌峰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低头掩饰眼中的失落,这几天他做得有那么差吗?差到江琳迫不及待想离开?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烤面包、煎蛋和水果。
江琳拿起一片面包,均匀地抹上草莓果酱,咬了一口。
凌峰推过去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喝点……”
“我不喝牛奶。”江琳打断他,眼睛都没抬一下。
凌峰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收回:“抱歉……”
“不用道歉,我没跟你说过。”江琳又一次打断他,“初二那年喝了我养母送的牛奶,差点被送上陌生人的床,之后就戒了。”
凌峰彻底呆住,手中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
她怎么能用这样事不关己的口吻,揭开如此血淋淋的童年创伤?
身为军人的正义感涌上心头,凌峰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她这是犯法!应该被……”
“她死了。”江琳第三次打断,这次终于抬起眼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只有令人心惊的平静。
凌峰所有话语都哽在喉头。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蔫蔫地低下头,咀嚼已经凉掉的煎蛋。
餐桌陷入一片死寂。
江琳继续小口吃面包,偶尔叉一块水果。
她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七点半出发?”
凌峰恍然回神:“嗯,车已经安排好了,手术预计四个小时。”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在医院等你。”
江琳微微颔首,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