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栖川将头轻轻靠在江琳发顶,声音低沉温柔:“小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江琳骂得有些疲惫,深吸一口气,她估算麻醉效果至少还要持续半小时,与其激怒这个疯子,不如听他絮叨,“你说。”
严栖川为她掖好被角,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娓娓道来:
“我的父亲是上一任诺斯掌权人,母亲是从龙国偷渡到海外的舞女。一次晚宴上,母亲爬了父亲的床,于是有了我。父亲的原配妻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发现母亲偷偷生下我后,就派人废了母亲的双腿,将我们母子丢到米国贫民窟自生自灭。而我的父亲……他默许了这一切,因为他不需要一个流淌着舞女血液的孩子。那时,我还在襁褓中。”
江琳平常嘴很毒,此刻却哑然。一个废了双腿的女人在米国贫民窟那种地方,会遭遇什么,她不敢细想。她也有苦难的过往,实在不想拿别人的悲惨遭遇攻击人。
严栖川继续说着:“一个残废的漂亮女人在贫民窟很难活下去。从我记事起,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来羞辱母亲,事后他们会扔下些发霉的面包、腐烂的菜叶……母亲就是靠这些把我养大。”
“我八岁那年,她怀孕了,没钱去医院,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只能在桥洞下一个人生产,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她难产断气。很奇怪,我并不悲伤,对她只有怨恨。”
说到这里,严栖川突然停下,黑暗中,他轻声问道:“小琳,我是不是很冷血?我母亲死在我面前,我一点不难过,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江琳陷入沉默了。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严栖川的苦难源于母亲,却又靠着母亲的牺牲活下来。爱与恨交织的矛盾,让她无从评判。
见她沉默不语,严栖川也不在意,继续平静地讲述:“母亲死后,我就一个人在贫民窟挣扎求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我极其瘦弱,在那里,弱者就是原罪,谁都能踩我一脚。最艰难的时候,我甚至要和野狗抢食吃。”
他的声音始终平稳,没有刻意卖惨的颤抖,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就这样艰难地活到了十九岁。期间我也尝试找工作,但父亲的妻子不肯放过我。每次找到工作,她都会派人威胁老板开除我。”
“那天我又被辞退了,不过那家店的老板人很好,还是给了我一天的工钱,我正要去买个面包当晚餐,却被贫民窟的一群混混堵在了巷子里。他们诬陷我偷了他们老大的钱,我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他们想拿我撒气的借口罢了。”
严栖川被枕着的那只手轻轻抬起,指尖把玩着江琳柔软的耳垂,指腹在耳骨上缓缓摩挲。
“他们把我打得爬不起来,抢走了我刚挣的工钱。起不来,我就躺在巷子里仰望天空,那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我想,就这样死了也好。那时候,我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路过的野狗都以为我是具尸体,开始撕咬我的皮肉。”
“我在巷子里躺了一天一夜,身上几乎被野狗啃得没有一块好肉。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一双手伸到了我面前,那个女孩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她叼着棒棒糖,开口第一句话是‘喂,你还活着吗?’,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我想,她应该是天堂派来带我走的神女。”
江琳突然出声:“你就是那个脏得像泥猴子的家伙?”
严栖川胸腔震动,发出低沉的笑声,“你到现在都不肯叫我一声小川。”
江琳再次沉默,记忆被拉回两年前的贫民窟。
那时她刚挣脱卢修斯的囚禁,在被胁迫治病时,她在药方里加了几味毒药,趁乱逃出总统府,身后有一群追兵。
她逃进贫民窟,成功甩掉那群人,刚从商店买了根棒棒糖叼嘴里,拐个弯就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那人浑身污秽,恶臭扑鼻,脏得连面容都难以辨认。
在战区见惯尸山血海的江琳早已习惯各种气味,她走上前,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人,“喂,你还活着吗?”
见男人眼皮微颤,嘴唇动了动,江琳确认他还活着。
她蹲下身搭上男人的脉搏,脉微欲绝,确实是快死了,最多十分钟就断气。
江琳取出针包,施展“唐门十四针”为他续命。她自己刚受过卢修斯的折磨,身上内伤外伤一大堆,强行调用体内真气,扎完针就吐出一口鲜血。
她随手抹去唇边血迹,看着苏醒的男人,“喂,你住的地方在哪?”
见这男人虚弱得说不出话,江琳叹了口气,去商店买了牛奶、面包塞给他。
男人接过食物却不动,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江琳以为他是聋哑人,又叹了口气,撕开包装,将面包掰成小块喂到他嘴边。
严栖川机械地咀嚼着,吃完后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带我去你住的地方。”江琳起身拍去身上尘土。
严栖川忍着全身剧痛站起来,沉默地领着江琳来到桥洞下。那是他母亲去世的地方,因为死过人,大家都嫌这里晦气,这块地方就成了他唯一的容身之处。
江琳打量着这个破败的桥洞,不远处有条散发着恶臭的水沟,桥洞里仅有的“家具”是一条发霉的破毯子,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全部家当。
江琳双臂环绕,挑眉问道:“你就住这儿?”
严栖川点点头,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江琳,他确信这个干净漂亮的女孩会嫌弃这里的肮脏,转身就走,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心底还是涌起一丝失落,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情绪。
谁料下一秒,江琳径直走到墙边坐下,“行吧,这儿就这儿吧,凉快。”
此刻卢修斯正派人全城搜捕她,江琳不能去住酒店,还要躲避追兵。她需要拖延时间,等到卢修斯毒发垂危才能现身,鱼龙混杂的贫民窟,正是躲避追兵的最佳藏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