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率领的威武大将军旗号,终于在第三日午后,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应州城。
城门洞开,兵甲铿锵。
尘土飞扬中,那面玄色大纛稳稳立在了城头。
朱厚照一身戎装,登上北门城楼,极目远眺北方原野。
他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跳跃着一簇冷冽的火光。
入城后。
王勋第一时间,前来请示。
“国公爷先在此歇息。
末将这就安排人手加固城墙,收集礌石,保证将应州城布置的固若金汤。”
“加固城墙?”
朱厚照声音中带着一丝质疑。
“本公什么时候说要守城了?”
王勋有些懵。
“国公爷,探马传回来的消息很清楚。
鞑靼小王子已经率领大军向这边进发。
如今这四周只有应州一座城池,若是不着手准备。
到时候鞑靼骑兵过来时,我们以何为守?”
朱厚照自信一笑。
“这个问题本公从来没有想过。
本公之所以选择此处,就是要在这塞外和鞑靼来一场对决。
他们大军到时,我们就城外列阵。
本公就不信了,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们就比明军强悍。”
城外列阵?
王勋脑袋混混沌沌。
自己确定没有听错?
“国公爷,鞑靼士卒战力强悍,若是不依靠城池,末将担心……”
朱厚照信心十足。
“不用担心,本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王勋半信半疑,在出发前,朱厚照就下令调集大同、宣府的精兵。
如今大同的已经跟着朱厚照,来到了应州城。
宣府精兵也在路上,用不了半日,就能来到此处。
可问题在于,就算两镇的士卒都来,恐怕也难以讨到便宜啊!
……
……
正在两人讨论军务时,
应州城南二十里外的黑松林,也迎来了它意想不到的客人。
铁力摆户率领的三万蒙古右翼精锐前锋,如同在黄昏最后的天光掩护下,蜿蜒钻入了松林的边缘。
他们行动极为谨慎,战马的蹄铁裹了厚布,士兵噤声。
深入林子数里后,在一处地势相对较高、林木尤为茂密的区域。
铁力摆户下令停止前进,就地隐蔽休整。
站在一株巨大的古松旁,铁力摆户手按刀柄,望着北方应州城隐约的轮廓方向。
他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笑容,眼中燃烧着近乎亢奋的火焰。
林间晦暗的光线落在他赤红的脸膛上,映出一种择人而噬的狰狞快意。
“哈哈哈!”
他压抑着声音笑了起来,对身边的副将巴特尔说道:
“巴特尔,你看见了吗?
那应州城,就在眼前!
那小皇帝,此刻怕是刚进城,正坐在所谓的‘行辕’里,做着扫荡草原、立不世之功的美梦呢!
他却不知,他和他那几万软脚虾,已经成了俺铁力摆户,成了俺蒙古铁骑砧板上的肥肉!”
他语气中充满了对明朝皇帝极致的轻蔑与不屑。
“什么狗屁威武大将军!
一个在吃喝玩乐的皇室子弟,也配提威武二字?
带一群酒色掏空身子的老爷兵,就敢来边关撒野?
真是不知死活!
若不是父汗严令,要等大军合围,力求全功。
俺现在就带着儿郎们冲过去,一脚踹开应州那破城门。
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揪出来,让他跪在俺马前舔靴子!”
巴特尔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面容粗犷沉稳,他抚胸行礼,沉声劝慰道:
“将军息怒,大汗的深谋远虑自然是对的。
明朝皇帝毕竟身份非同小可,身边护卫再弱,拼死之下也可能让他寻隙逃脱。
唯有等我大军主力抵达,四面合围,铁壁合拢,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算算日程,大汗的中军最迟后日正午前必能抵达预定位置。
届时号炮一响,四面齐攻,任那明朝小皇帝有通天能耐,也插翅难飞!
将军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铁力摆户闻言,虽然依旧心痒难耐,但也知道副将说得在理。
父汗军令如山,他不可违背。
他重重哼了一声,像是要把胸中的战意和躁动强行压下。
“罢了!就让他再多活两日!”
巴特尔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
“将军,为防万一,是否在林子边缘多设暗哨?”
铁力摆户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设什么暗哨?这林子就是咱们最好的掩护!
明朝那些兵,离了城墙火器,到了这林子里,就是睁眼瞎!
他们敢进来?
哼,来多少,俺吃多少!
让儿郎们放心吃饭、休息,养足精神!
后日,便是咱们建功立业,名扬草原之时!”
命令层层传达下去。
三万骑兵开始以百人队、千人队为单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松林深处各处。
战马被拴在树下,士兵们卸下沉重的鞍具。
拿出随身携带的肉干、奶疙瘩,就着皮囊里的清水或马奶酒,开始进食。
长时间的隐秘行军和紧张的潜伏预期后,终于抵达“安全”区域,许多士兵都松了口气。
他们压低声音交谈起来,脸上大多带着轻松甚至轻蔑的笑意。
“总算到了,这鬼林子,藏着真憋屈。”
“憋屈什么?等后天破了应州城,抢了那皇帝老儿的金银财宝和女人,你就知道值了!”
“明军?呵呵,老子跟他们打了十几年交道,守城还算有点模样,到了这野外平地,哪次不是被咱们追着跑?”
“就是!听说这次带兵的还是他们那个爱胡闹的小皇帝?
这不是带着亲羊来给狼群送礼吗?”
“城墙?火器?等咱们大军合围,四面猛攻,他们那点火器顶什么用?
骑兵一个冲锋就垮了!”
“听说京城里的女人细皮嫩肉,比草原上的姑娘水灵多了,这次可得开开荤……”
低声的谈笑在松林间细微地回荡,充满了对明军根深蒂固的轻视。
这些大多是老兵,多年与明军交手,胜多败少,早已建立起心理上的绝对优势。
在他们看来,明军离开了坚固工事和城墙的庇护,在野战尤其是骑兵对冲中,根本不堪一击。
一个年轻的蒙古兵坐在一棵老松凸起的树根上,啃着坚硬的肉干。
他脚边无意中踢到了一片厚厚的、松软的松针落叶层,感觉下面似乎有什么硬物。
他好奇地用刀鞘拨弄了几下,松针散开,露出下面一片暗沉发黑、质地粘稠的液体浸润的土壤。
液体散发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有些刺鼻的奇异气味。
“咦?这是什么?”
他嘀咕着,俯身仔细查看,还用手指沾了一点,捻了捻,触感滑腻。
“地底下冒出来的油?”
旁边几个同伴也凑过来看,都摇头表示没见过。
他们的动静引起了正在巡视的副将巴特尔的注意。
巴特尔皱皱眉,大步走过来:
“围在这里做什么?保持安静!”
“将军,您看,这里有些奇怪的东西。”年轻士兵指着那片油渍说道。
巴特尔蹲下身,借着林间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仔细察看。
他用手指蘸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剧变!
那刺鼻的、带着硫磺和某种焦糊混合的气味,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脑海!
“猛火油!”
他失声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