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幕后主持之人,不是你杨先生吧?”
朱厚照这句话,在堂上问出,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廷和身上。
杨廷和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面色却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平静。
他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陛下,臣自幼读圣贤书,虽资质鲁钝,不敢说已臻‘明礼知义’之化境,却也深知‘忠君爱国,守节死义’乃人臣之本!
大明社稷乃太祖太宗栉风沐雨所创,百姓江山系天下苍生之望,臣蒙先帝与陛下信重,位列辅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岂会为了一己之私欲,行此遗臭万年、人神共愤、断送祖宗基业之举?”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朱厚照。
“臣愿以此身家性命,并杨氏满门清誉担保,与此事绝无半分干系!
请陛下明察!”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情理交融,眼神清澈而坚定,甚至隐隐泛着泪光。
殿内不少官员暗自点头,被其气度所折服。
朱厚照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发现破绽,但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并未完全消散。
他转而将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扫向其他噤若寒蝉的臣子。
“你们呢?”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臣等不敢!”
“臣等万死!”
“陛下明鉴,臣等忠心可表!”
众人纷纷躬身,声音杂乱,透着无尽的惶恐与自保。
朱厚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缓缓转身,明黄色的龙袍闪烁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光芒。
他一步步走上丹陛,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重新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偶尔在某个人身上停留一瞬,便能让那人冷汗涔涔。
这番看似随意的敲打,如同无形的鞭子,不仅是为了震慑可能的异心者,更是为了立威。
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皇权,不容任何质疑和挑战。
“内应之事,朕自会派得力之人,详加勘查,绝不使一个奸佞漏网!
现在,告诉朕,”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决断的力量。
“眼前这三处燃眉之火,该如何处置?
朕,要听的是切中要害、切实可行的方略!”
众人沉默,陆完却深吸一口气,再次出列。
“陛下,三方皆急,然国库、兵力有限,若平均用力,分兵抵御,则正中敌人下怀。
我将疲于奔命,处处被动,最终被拖垮、拖死!
因此,臣以为,当摒弃四面出击之下策,集中力量,行‘东北主剿,东南主御,西南主抚;
中枢调度,以北制南’之策!”
“将以北制南之策详细讲来?”
“是!”
陆完精神一振,走到舆图旁,手指重重地点在辽东。
“东北,必须主剿!
女真虽然虽少,却凶狠异常。
他们盘踞东北,若是放任不管。
任其坐大,恐成第二个北元!
我可集中京营力量,委任智勇双全之宿将。
授予其临机专断之权,不以收复几座残堡为目标,而应直捣其巢穴,歼其主力。
务求速胜、全胜! ”
朱厚照缓缓点头,对陆完的见识,又多了几分赞许。
能在女真弱小时,就能知道他有可能成为祸患,这份见识,就十分不凡。
陆完见朱厚照点头,心中大定。
“东南,则取主御!
倭寇之患,在于飘忽不定,其目的在于劫掠财货,而非占领疆土。
我当命沿海州县,果断坚壁清野,固守要点城池。
同时授权将领,编练乡勇,专司守土游击,避其海上锋芒,击其登陆之疲。
待东北平定,主力腾出手来,再图彻底肃清海疆。”
最后,他指谈起了西南纷乱的土司地界。
“西南,宜行主抚! 土司叛乱,原因复杂,多因利益纠葛及地方官吏处置失当逼迫所致。
可派能言善辩、熟悉夷情之重臣为钦差,携陛下恩旨与赏格,宣示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之政策。
并辅以湖广、四川大军缓慢推进,构筑营垒,形成合围威慑之势。
以政治分化、利益诱导为主,军事打击为辅,力求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稳定局势,为我集中力量于东北创造条件。”
“而这一切的关键,在于中枢调度,圣心独断!”
陆完总结道,声音激昂。
“陛下需坐镇中枢,总揽全局。
确保全国之兵源、粮饷、军械,优先保障东北主攻方向!
只要东北能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其余两处之敌,必闻风丧胆,士气低落,其势自沮!”
陆完一番话,条理清晰,战略层次分明,既有宏观布局,又有具体举措,顿时让不少惶惑的大臣豁然开朗。
而这番方略,也正与朱厚照内心破局之策不谋而合。
朱厚照终于转过身,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群臣。
“陆卿之议,诸卿以为如何?”
殿内沉寂片刻,随即响起一片附议之声。
“臣附议!陆尚书老成谋国,此策深得兵法要义!”
“陛下,此乃眼下最稳妥、最高效之方略,臣以为可行!”
“臣亦附议!”
朱厚照的目光最后落在陆完身上。
“既然如此,便依此方略。
陆完,着你兵部即刻据此详拟作战条陈,内阁加紧会议票拟,不得延误!”
他看向刘瑾。
“司礼监随堂协理,一应文书,即刻呈送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