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询问张彩意见?
还是甩锅啊!
刘瑾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明显对闵珪的行为有些不满。
他本想说上几句话,来提醒张彩,可是张彩已经接过话茬,侃侃而谈。
“站着回话?”
张彩的声音清亮悦耳,如同玉磬轻击。
“张升,到了这个时候,你倒是想起《大明律》,想起要恪守臣节,维护体统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刺向张升:
“你身为人臣,蒙陛下隆恩,简拔于众人之中,授你礼部尚书之要职,位列九卿,享尽荣华。
陛下待你,可谓天高地厚之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表演式的痛心与愤慨。
“可你呢?你是如何回报君恩的?
不思竭诚报效,忠君体国,反而与逆臣李东阳暗中勾连,行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事!”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响彻全场,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
“尔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莫非就是为了今日,在此狺狺狂吠。
以区区‘未定罪不跪’的律条为遮羞布,掩饰尔等忘恩负义、悖逆君父的丑行吗?!”
这番话语,犀利无比,完全绕开了法律程序的争议,直接上升到“忠君”与“道德”的层面进行鞭挞。
张升被他这番强词夺理却又占据道德制高点的斥责噎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熟读经史,擅长的是庙堂之上的礼仪典章。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混合着权术与道德绑架的攻击,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见张升依旧僵立在原地,张彩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也消失了。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早已侍立一旁的锦衣卫如虎狼般应声上前。
两人一左一右,猛地抓住张升的手臂,另一人用刀鞘狠狠击向他的膝窝。
“呃啊!”
张升痛呼一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被强行按倒在地。
膝盖撞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击碎了他试图维护的最后一丝尊严。
剧烈的疼痛和更深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张升。
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敢、哪里还有力气再去坚持那本已被践踏的《大明律》?
他瘫跪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端坐在刘瑾下首的焦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不由掀起波澜。
妙啊!
张彩明明知道是口锅,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接了起来。
他年纪轻轻,心思竟如此狠辣果决,丝毫不顾及半点同僚情分,下手又快又准!
更难得的是,这马屁拍得润物细无声。
句句不离‘陛下隆恩’、‘忠君体国’,把打压异己包装成了维护君权。
这功夫只怕还在老夫之上啊!
了不得,真真是了不得!
此子前途,必不可限量!
随着张升的屈服,一旁的许进和王守仁,也被锦衣卫强行压跪在地。
三位昔日重臣,如今如同待宰的羔羊。
跪在了这象征国法的公堂之上,也跪在了所有同僚的面前。
闵珪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面,接下来的流程,反而“简单”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而平静。
“许进,你身为兵部尚书,深受陛下信重,委以戎政之重任。
你世受国恩,为何不思报效,反而追随逆臣李东阳,行此谋逆之事?
如今失败被擒,你可知罪?”
“冤枉!闵尚书!
我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许进的声音嘶哑却高亢,带着哭腔。
表情要多冤枉就多冤枉。
这模样简直比元曲中的窦娥还冤呢。
这一出,直接把闵珪给弄懵了。
他审理过无数案件,见过喊冤的,但没见过在这种铁证面前,喊得如此理直气壮、声情并茂的。
“我是受了李东阳那老贼的蒙蔽啊!
他当时拿着那圣旨来找我,神色惶急,说是陛下有难,需要调动兵马以防不测!
我心忧陛下安危,这才同意调兵的啊!”
许进越说越激动,甚至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干涩的眼角,试图挤出几滴眼泪:
“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当时一听陛下有难,心急如焚,只想着尽快护卫圣驾,哪里还还能想到,圣旨是假的啊!
李东阳是三朝元老,内阁首辅,他的话,我岂能不信啊!”
他猛地转过头,伸声色俱厉地痛骂起来:
“李东阳!你这欺君罔上、祸国殃民的老贼!
你利用我等对陛下的一片赤胆忠心,行此矫诏谋逆之事!
你死有余辜啊!”
他骂得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这哪里还是罪犯,分明是大明的忠臣啊!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表演,让整个午门广场鸦雀无声。
跪在旁边的张升,目瞪口呆地看着许进,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能这样操作?!
如果许进这个理由成立,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们就不再是“主动谋逆”,而是“被逆臣蒙蔽”,是为了“护卫圣驾”才犯下的错误!
虽然失察之罪难免,官职大概率是保不住了,但至少脑袋能保住啊!
李东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无须担心啊!
想通了这一节,张升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羞耻心和气节。
刚才还被张彩骂得哑口无言、被迫下跪的屈辱,此刻全都化为了强烈的求生本能。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
几乎是许进话音刚落的瞬间,张升也猛地抬起头,用比许进更加凄厉、更加委屈的声音嚎啕起来:
“冤枉!闵尚书!我也是冤枉的啊!”
他一边喊,一边用力以头抢地,磕得青石板砰砰作响。
“我与许尚书一样,都是被李东阳那奸贼的花言巧语所骗!
他说陛下有难,需要动用礼部仪制,以备非常之时!
我一心只想着陛下的安危,这才这才糊涂行事啊!
李东阳,你这老匹夫!你害得我好苦!你不得好死啊!!”
他一边痛骂已死的李东阳,一边偷偷观察闵珪和刘瑾的表情。
那副为了活命而急于甩锅、不惜将一切责任推给死人的丑态,展露无遗。
高坐于上的刘瑾,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和鄙夷。
张彩则是冷笑连连,眼神中的轻蔑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