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
朱厚照对这个历史人物,有些印象。
但这个印象,是在他任职兵部尚书期间,举荐了王守仁。
而王守仁也在宁王起兵时,将宁王剿灭在了萌芽状态。
正是王守仁的这个动作,也彻底断送了朱厚照想要借机整顿江南的理由。
基于这个原因。
朱厚照对于王琼,并没有有多重视。
毕竟在朱厚照的潜意识中,能这样布局的,心思必然不在自己这一边。
此刻听到焦芳推荐,朱厚照心中腾起了一丝兴趣。
莫非自己的记忆有偏差?
焦芳这个人他十分清楚,善于揣摩自己的心意。
若是王琼心思不定,他断然不会冒然举荐。
朱厚照抬起眼,目光如常。
“说说理由。
朕要知道,满朝文武,为何独独是他?
能入你焦阁老的法眼,担起这天下钱粮的重担?”
焦芳精神一振,知道这是展现自己知人善任、绝非因私举荐的关键时刻。
他清了清嗓子,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言语间充满了笃定与细节。
“陛下垂询,老臣必当知无不言。
王琼,确有其不凡之处。”
他顿了顿,言语清晰。
“王琼自幼便显聪颖,四岁能写径尺楷书。
五岁时,其才名便已传扬乡里。
待到八岁时,竟已能通晓《尚书》微言大义。”
焦芳刻意放缓语速,将这些近乎传奇的早年事迹娓娓道来。
旨在给皇帝展现一个天赋异禀、根基深厚的能臣形象。
朱厚照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四岁写楷书,八岁通《尚书》。
这小子也太卷了吧!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在后世,恐怕又得带出一批卷王啊!
这两点朱厚照倒没有多少疑问。
可五岁就名扬乡里是什么鬼?
这个时代信息相对封闭,并没有后世的视频到处传播。
一个五岁的小孩,就能在乡里闻名?
大概率是长大之后,以讹传讹吧。
长大牛逼,小时候必然不凡。
这种思想,在大明尤其明显。
坠岭无伤,从容脱险的徐子升;
圆月落在水瓮里的张白圭。
……
……
见朱厚照脸上并没有厌烦之色,焦芳继续推进。
“及至入仕,王琼之能,更见于实务。
弘治六年,他署理都水郎中,外放督治漕河,历时三载,将河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崇。
“到了弘治八年,他根据治河的情况,编纂成《漕河图志》八卷!
此书图文并茂,数据翔实。
水道变迁、工程原委、费用明细,皆录于其上,堪称漕河治理之百科全书!
后来接任其职者,但凡遇有疑难。
只需翻阅此志,竟发现毫厘不差,宛若亲临!
陛下,此等严谨、勤勉、干练之才,实属罕见!”
焦芳最后总结道,语气恳切。
“故而,老臣以为,王琼既有神童之资,又有实干之才,更兼一丝不苟之秉性。
若让他执掌户部,必能理清账目,胜任此职!”
焦芳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本以为朱厚照会十分感兴趣。
可他没有想到,皇帝依旧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表现的很心动。
焦芳不禁心中惴惴,莫非刚才自己说的不够形象?
不应该啊。
自己为了举荐王琼,就差把他说成天上有、地上无的了。
治河本来就是老大难。
王琼不但治了河,顺便还编了一本书,就问你牛逼不牛逼?
见皇帝表情没有变化,焦芳适当闭上了嘴巴。
如今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只有等皇帝开口,他才能知道皇帝的心思,从而给出最合适的答案。
这个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
朱厚照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依阁老所言,此人确是一员难得的干吏。
阁老当知,都水郎中之职,虽亦关乎钱粮,终究是专项工程。
而都察院言官,职在风闻奏事,纠劾百司。
如今要他转任户部,执掌天下财赋出纳、田亩税粮、太仓银库。
此间跨度,何止千里?
焦阁老确信,他能驾驭得了户部这般庞杂巨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
焦芳心中咯噔一声。
从刚才朱厚照的问话,他敏锐的觉察到,自己跟刚才说的那些优点,似乎根本没有打动皇帝。
他心思转动,仔细琢磨皇帝的心思。
看似皇帝问了一个专业性的问题。
可若是自己仅仅就着这个问题回答,这件事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王琼不能担任户部尚书,他并不是太担心。
一旦让皇帝觉得他举荐的人不靠谱,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必然大打折扣。
皇帝到底在顾忌什么?
户部积弊,非止于账目不清,更在于人情往来,盘根错节,牵绊太多。
皇帝推行新政,必然会触动无数人的利益,会遇到来自各方或明或暗的阻力。
户部作为钱袋子,若是主官是个和稀泥、讲人情的角色,那皇帝的新政只怕举步维艰。
皇帝需要的,正是一把能斩断乱麻的快刀,一个能替他守住财源、不看任何人脸色的“看门人”。
焦芳心思转动,终于触摸到了一点端倪。
“陛下明鉴万里,所虑极是!
王琼也曾在户部观政学习,对钱谷收支、账簿格式并非全然陌生,有其根底在。
“更为重要的是,王琼有一特质,于当下户部而言,或许正是对症良药——其性刚直,不徇私情! ”
“其性刚直,不徇私情……”
这八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朱厚照心中荡开了涟漪。
焦芳敏锐的发现,朱厚照敲击扶手的手指,倏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