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勋贵怒气冲冲,径直闯到了刘瑾位于宫外的私邸。
这座府邸虽不及王府豪奢,却也门庭深邃,护卫森严。
然而,此刻被愤怒与恐惧冲昏头脑的勋贵们早已顾不得许多。
在保国公朱晖的默许和平江伯陈熊的带头下,竟直接对着那朱漆大门咆哮起来。
“刘瑾呢?让那阉奴滚出来见我!”
“对!滚出来!今日必须给我等一个说法!”
门房的侍从见状,慌忙上前试图阻拦劝解。
“诸位公爷、侯爷、伯爷,息怒,息怒啊!
刘公公忙了一夜,正在休息,今日不见客,不见客……”
话未说完,早已暴躁不堪的陈熊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接将那门房扇倒在地。
他犹自不解恨,厉声骂道:
“狗一样的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滚开!”
其他豪奴见状,还想上前,却被勋贵带来的家丁推搡开去。
勋贵们见状气焰更盛,陈熊指着那紧闭的府门叫嚣。
“刘瑾!你再给爷爷缩在里面当乌龟?
信不信爷们今天就把你这破窝给拆了!”
其他人也纷纷鼓噪,往日里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特权被挑战后的歇斯底里。
两方侍从互相对峙,开始激情对喷!
就在门外喧嚣震天,几乎难以收场之际,那扇沉重的府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身猩红蟒衣、面色白净无须的刘瑾,在一众气息阴沉的东厂番子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细长的眼睛扫过门前这群情绪激动的勋贵。
“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把诸位爵爷都吹到我这寒舍门口来了?
我未曾远迎,诸位爵爷恕罪啊!”
见他终于现身,众人如同找到了正主,情绪更加激动。
怀宁侯孙应爵抢先一步,厉声质问道:
“刘瑾!你少在这里装糊涂!
英国公为何会被投入诏狱?
今日我等前来,就是要向你讨一个公道。
你识相的话,就快点放人。
要不然一会有什么损伤,就别怪我等不讲情面了!”
“对!放人!”
“立刻放了英国公!”
刘瑾面对众人的逼问,倒也不慌不忙。
他轻轻掸了掸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诸位爵爷,这话可就说得不在理了。
英国公所犯之事,乃是触犯了国法。
贪墨军饷,懈怠营务,证据确凿。
皇爷震怒,这才下旨勘问。
如今人刚进诏狱,案情尚未审结,岂是咱家说放就能放的?
诸位公爷,都是大明栋梁,也应该知道。
这大明,终究是讲王法的地方。”
刘瑾这番滴水不漏、抬出国法皇命的官面文章。
很显然丝毫未能平息众勋贵的怒火,反而更像是在油锅里泼了一瓢水。
平江伯陈熊第一个按捺不住,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指着刘瑾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俺呸!去你娘的狗屁国法!
少拿这些来糊弄爷爷!
俺们祖上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流血拼命、建功立业的时候。
你家祖宗还不知在哪个穷沟沟里吃土呢!
如今你披了张人皮,倒敢在爷们面前摆起谱来了?”
在陈熊看来,这太不正常了。
自己祖上几代扛枪打下江山,理应他们来享受。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了就味道。
一个太监,就因为会些花言巧语,就能骑到勋贵头上拉屎!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早知如此,当初祖上还玩什么命啊?
直接挥动自宫,岂不是更加稳妥?
“你不过是个没根的东西,天家的奴婢!
也配在我们这些世代勋戚面前谈国法?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英国公,你今天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要不然我们就把你这座府邸,一把火给烧了!”
“陈伯爷说得对!”
“一个太监,嚣张什么!”
“快放人!
若是再不放人,后果自负!”
其他勋贵见状,也纷纷情绪激动地附和叫骂起来。
面对这群几乎要扑上来的勋贵,刘瑾身边的东厂番子一个个手扶刀柄。
他们只等刘瑾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过去,将这群勋贵全部抓起来!
面对威胁,刘瑾并未动怒。
他那张白净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更加诡异的、淡淡的笑容。
怪不得皇爷说这些人,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根本不堪大用!
英国公被抓,很明显是皇帝的旨意。
你们不去进宫求皇帝法外施恩,竟然来到自己府上叫嚣?
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你们确定是来救英国公的?
怎么感觉想让英国公早日上路啊?
待叫骂声稍歇,刘瑾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再说一次,我是奉了皇爷的旨意行事。
捉拿英国公,是圣意;
如何处置,亦是圣心独断。”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起来,缓缓扫过众人。
“诸位爵爷此刻若是愿意就此散去,咱家可以当做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若是依旧执意在此咆哮私邸、蓄意闹事。
那可就是公然抗旨,挑衅皇权了!
这后果,诸位可要想清楚。”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已是赤裸裸毫不掩饰。
保国公朱晖闻言,知道不能再让陈熊这等粗人出头,他必须站出来了。
他上前一步,强压怒火,试图以势压人。
“刘瑾!你好一个嚣张跋扈的权阉!
竟敢如此威胁我等勋臣?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
即便是陛下到了此处,面对我等世袭勋贵,也需客客气气,你…”
然而,他慷慨激昂的话语还未说完。
一个冰冷、年轻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骤然从街道另一端响起。
“是吗?
朕倒想听听,朕若是不对你们客客气气?
又该如何?”
刹那间,全场死寂!
所有人如同被扼住了喉咙,骇然转头望去。
只见一身常服的少年天子朱厚照,不知何时已然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他正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阳光照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将整条街道都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