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退出文华殿时,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了内衬的绸衣,但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那是恐惧被权力欲念暂时压制后产生的异样兴奋。
皇帝允准他设立内办事厂,这无疑是给了他一把更锋利、也更危险的刀。
用得好,他能将东厂失去的颜面和能力一并夺回。
也会让他真正成为皇帝心中的第一人。
用得不好,在皇帝心中,也就只能屈服在汪直之下。
在皇帝幼年时,他就一直陪在皇帝身边,他善于察言观色,体会圣意,自然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他本想着凭着幼年建立的感情,再加上自己的能力,会毫无疑问成为皇帝心中的第一人。
可他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汪直。
汪直虽然没有陪伴皇帝成长,但是他能力太强了。
能文能武,见识卓绝。
他组建的西厂,人数虽然不多,但得到汪直的调教之后,一个个成了嗜血的饿狼!
这些变化,让刘瑾多少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失落!
他快步走在宫墙夹道之中,灯笼透出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与算计。
皇帝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要深沉得多。
那五万西北边军,像一把悬而未发的利剑,足以斩碎任何觊觎皇权的阴谋。
而派陆完领神机营增援,更是恩威并施、暗藏钳制的高明手段。
这位年轻的皇爷,玩的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干爹。”一个心腹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凑近,低声问候,打断了刘瑾的思绪。
刘瑾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传我的令,让孙聪、石文义,还有咱们在东厂的几个老人,立刻到私宅候着。
要快,要隐秘。”
刘瑾言语冷冽,就像宫墙上的寒冰!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像泥鳅一样滑入旁边的岔道,迅速消失。
刘瑾没有回司礼监值房,而是径直出了宫,回到了自己在宫外那处奢华却守卫森严的私宅。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组建内办事厂,还不能为皇帝分忧,他将再也没有机会能超过汪直!
不到半个时辰,他所点名的心腹便已陆续悄然抵达,聚集在密室之中。
这些人都是东厂里的实权人物,位高权重,平时前呼后拥,随便说出一句话,都能决定他人的生死。
但此时的他们,站在刘瑾面前,温顺的像一只猫!
刘瑾没有废话,直接将皇帝的要求说了出来,当然,隐去了西北边军和皇帝的全部布局,只强调了探查文官集团动向的紧迫性和重要性。
孙聪面露难色:“厂公,选出精锐组建内办事厂,这件事并不难。
可若是七天之内,将文官私下的事情探听清楚,这一点恐怕难以做到?”
刘瑾脸色阴冷,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杀意!
“把任务分派下去,若是谁不能完成任务,直接诛杀。
我刚才说了,内办事厂要的是精锐,可不是只会敷衍了事的庸才!”
孙聪无奈苦笑,再精锐的厂卫,也不能短时间内将所有的事情都探查清楚啊!
“怎么了?看你的表情,莫非是办不到?”
孙聪猛地一惊,但此事涉及生死,也由不得他不谨慎!
他平复心情,鼓起勇气说道:“如今朝中的文官,尤其是内阁和各部堂官!
他们都是三朝老臣,精明无比。
且不说,他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单说府邸就如同铁桶一般,根本难以渗透!
他们私下议事,多在密室,或是在看似风雅的诗会、茶宴之中,东厂的番子很难接近核心。
现有的眼线,大多在外围,传递些鸡毛蒜皮的消息尚可,触及核心机密……难啊”
石文义眼见气氛有些不对,也鼓起勇气,开始附和。
“厂公,先帝在时,东厂形同虚设,按照惯例,安插在六部的一些暗桩都被拔除干净了。
自从皇爷登基之后,东厂的暗桩,才开始重新布局。
虽然有了一些成效,但毕竟时日很短,
想要短时间内摸清他们的意图,难如登天……”
刘瑾听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手下说的基本是实情,东厂这些年确实有些外强中干,对付下层官员和地方豪强还行,一旦涉及到顶层文官集团,就显得力不从心。
这也更坚定了他要另起炉灶,建立内行厂的决心。
“难?我不知道难吗?”刘瑾尖细的嗓音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皇爷给了七天期限,办不到,咱们都得去南京闲住!甚至脑袋搬家!”
密室中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何至于此啊?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竟然让刘瑾如此急切!
刘瑾环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常规的法子不行,就用非常规的法子!
前段时间,百官请命,这件事必然会有幕后主使。
找到幕后主使,这件事总不会也困难吧?”
孙聪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厂公,这件事不难办。
这次虽然抓的人数不多,但只要严刑拷问,必然会有人透露信息。
即便他们都是硬骨头,也没有关系。
人在我们手上,口供还不是手到擒来!
厂公想要对付谁?只管给我明言,我敢保证,不出日,监牢中的口供就会出现在厂公的手中!”
屈打成招,伪造证据,不正是东厂最擅长的吗?
孙聪本以为自己的提议,会得到刘瑾的赞赏,谁知道刘瑾根本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愈发阴冷。
刘瑾猛地一拍桌案,在屋内发出一声巨响!
“我说过,凡事要有确凿的证据,不可凭空捏造。
皇爷圣明,若是谁敢哄弄皇爷,小心自己的脑袋!”
刘瑾心里苦啊!
在内心深处,他何尝不想用些手段,但自从知道西厂的情报详实可靠时,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帝不是只有东厂一双眼睛,他还有西厂,还有锦衣卫。
从某种程度说,东厂可以菜,但不能不忠啊!
若是让皇爷发现自己欺骗他,就不仅仅是位置不保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