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雄心壮志,李东阳暗中摇头。
推陈出新,革新政令?
哪有这么容易?
若真能令行禁止,历史上怎么会只有几个改革家?
别的且不说,单说最基础的考成法,就难以实行。
平时官员都在躺平摸鱼,贪腐受贿。
考成法一出,不仅让拼命内卷,还不让贪腐,换做是你,你能同意吗?
皇帝还是年轻啊,单凭一腔热血,根本不可能处理好大明的政事。
想在大明有所作为,要学会和光同尘,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陛下心忧天下,臣十分敬佩。
祖宗之法,断不可变!
陛下若在大明朝推行这些法令,臣断然不能同意。
若陛下执意如此,臣也无话可说。
请陛下准许臣辞去内阁首辅之位。”
李东阳躬身行礼,声音平静且淡然。
大明的基本盘是文官,动摇文官的核心利益,就是动摇大明的根基。
他不做大明首辅,依旧是一个富贵闲人。
可若是襄助陛下推行革新,恐怕家中祖坟,都能让人给刨出来。
李东阳一请辞,兵部尚书许进也站了出来,缓缓开口。
“陛下,臣年老昏聩,无法担当大任,请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含饴弄孙!”
礼部尚书张升不遑多让,缓缓开口。
“陛下,臣身体多病,早已经不堪其老,请陛下恩准臣归乡养病。”
内阁首辅,加上两部尚书同时请辞,当时就把情绪提了上来。
工部尚书李鐩也缓缓开口。
“兹事体大,请陛下三思而行!”
在场的重臣见局势发展到如此,都纷纷站出来规劝朱厚照。
“兹事体大,请陛下三思而行!”
……
……
“哈哈哈!”
一声笑声打破了官员此起彼伏的请愿声。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张彩缓步而出,眼神中满是鄙夷。
“大明取士一百年,我本以为取的都是国之栋梁,可没有想到,竟然都是碌碌无为之辈。
我与这样的人同朝为官,真是我的耻辱啊。”
“张彩,你好生无礼?
我等是为了国家大事,社稷安危,在此规劝陛下。
你口出狂言,真是岂有其理!”
许进气愤难当,若不是顾及打不过张彩,恐怕当场就要给张彩一记老拳。
“好一个国家大事,社稷安危!”
张彩眼中的鄙夷之色更重,几乎要化为实质。
“许尚书,你兵部去年核销的九边军饷,其中漂没几何?损耗几成?
你名下那些挂靠在京营名册吃空饷的远房亲戚,又该如何考成?
把一己私利、贪墨腐败说得如此清丽脱俗、冠冕堂皇的,你许尚书当真是第一人!
陛下为国家安危,劳心劳力,欲革除积弊,强兵富民,你不思报效,反以辞官相威胁,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忠?你们眼中的义?”
“你…你血口喷人!”许进脸色瞬间煞白,指着张彩,气得话都说不连贯。
其他请愿的官员看着端坐在上、淡淡而笑的朱厚照,心中顿时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陛下如此闲适,难道是早有准备……
朱厚照目光如冷电般缓缓扫过殿下众生相,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喧嚣入耳,他却心如明镜。
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刻意引导至此。
核心在吏部,关键在兵权,突破口就在这贪腐二字上。
朱厚照心中冷笑。
李东阳等人以为联合请辞就能逼他就范,却不知这正给了他分化瓦解、清算旧账的绝佳借口。
他们舍不得致仕,更舍不得那些见不得光的利益!
他们赌皇帝不敢让朝廷中枢瘫痪,却不知朱厚照早已不是那个只能困在深宫里胡闹的顽童皇帝了。
西北边镇,在汪直的清理下,局势正在稳固。
锦衣卫,东西厂,早已在朱厚照的授意下,暗中收集了无数份材料。
就在喧嚣达到顶点的时刻,朱厚照终于动了。
他没有怒吼,没有拍案,只是轻轻抬起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寒潮过境,让所有争吵声、辩解声戛然而止。
太液池畔,重回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皇帝身上。
朱厚照的眼神凌厉如刀,缓缓从李东阳、许进、张升等人脸上一一划过。
“诸卿。”他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玩味的冰冷,“都要弃朕而去?都要弃这大明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李阁老,”他看向李东阳,“你是三朝元老,内阁首辅,朕之股肱。
你说革新政令难以实行,只因历来如此?
若历来如此便为对,那我大明太祖皇帝,何必揭竿而起,推翻前元历来之制?
若惧难而退,朕此刻便该退居深宫,享乐即可,何必坐在这太液湖畔乾,听尔等在此大言不易?”
李东阳诺诺无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朱厚照已经转了目标。
“许进,”他的目光转向兵部尚书,“你当真年老昏聩?”
许进强压心中的惊慌,缓缓答话。
“不敢欺瞒陛下,臣的确有如此!”
“朕看你中气十足,骂起张卿来倒是精神抖擞。
你不是想来找朕要银子的吗?
把兵部近十年的账目,都送到此处,朕要好好算算,兵部这些年到底亏空了多少两?”
“陛下,臣……”
许进结结巴巴,已经不知道如何回答。
近十年的账簿,不但自己逃不出制裁,恐怕就连前兵部尚书刘大夏,都难逃罪责!
朱厚照冷冷一笑。
“在此处,朕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若是真想请辞,朕准了!”
许进懵了?
群臣相逼,陛下不应该做出让步,安抚百官的情绪吗?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直接将兵部尚书都给罢免了?
朱厚照站起身来,眼神愈发凌厉!
“朕准你告老,但在这之前,兵部的旧账,需得一笔一笔,算清楚了再走!”
许进闻言,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朝服。
他强自镇定,看着朱厚照求饶。
“陛下,臣刚才又思索了片刻,觉得革新之策,符合大明实际,的确是救治大明的一剂良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