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轮手枪?”这名字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众人闻所未闻。
李东阳紧蹙的眉头更是无声的宣告,他对这古怪玩意儿能否百步破甲,有些怀疑。
眼见焦芳又要对着这名字大放溢美之词,李东阳果断截断话头,一锤定音。
“左轮手枪,威能未明,此项开支,暂且搁置。”
他不给李鐩申辩的机会,目光已转向杨廷和。
“介夫,户部掌国之度支,缺口最大,你来说说。”
杨廷和眼神意味莫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元辅,户部所掌,乃国家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户部开支甚多,有三项最为重要。”
自从知道皇帝查抄了世家大族的家产之后,杨廷和就一直在细细谋算。
既然想将这些家产归入国库,就要把这些缺口,讲解清楚。
兵部二百万两,刑部二十万两,礼部六十万两,工部五十万两。
这总共加起来,也才有三百三十万两。
既然数量不够,那就自己来凑!
“其一,四川、贵州,地瘠民贫,官吏俸禄拖欠多年,积弊如山!官员困顿,地方不宁。
历年所欠,总计不下二百万两!”
“其二,”他语气愈发微微停顿,“河南黄河决堤,千里泽国,哀鸿遍野!
堵口修堤,安顿灾民,刻不容缓!
此项非一百万两不可!”
“其三,北直隶、山东、陕西,旱涝交侵,流民如潮!
若赈济安置不力,任其啸聚,恐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
届时国本动摇,悔之晚矣!此项初步估算,最少也需四百万两!”
七百万两!
整个文渊阁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许进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兵部两百万已是天价,户部张口竟是整个国库的年收入?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死死钉在李东阳脸上。
等着这位素来精打细算的首辅勃然变色,等着他像往常一样,将这骇人的数字狠狠砍掉大半,甚至全部驳回!
然而,李东阳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杨廷和,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决断。
“官员俸禄,乃维系朝廷运转之本,不可拖延,川贵积欠,务必尽快补发。”
“黄河决堤,生灵涂炭,堵口修堤,安顿灾民,刻不容缓!”
“至于流民……”李东阳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字字如锤,“介夫所言极是!刘六、刘七,便是前车之鉴!
此乃心腹之患!处置稍有不慎,便是燎原之火!
四百万两?恐尚不足!
务必倾尽全力,使其归乡复业,各安生业!
此乃社稷根本,绝不容失!
钱粮若有短缺,户部随时来报!”
三言两语!
轻描淡写!
李东阳不仅全盘吞下了杨廷和那七百万两的惊天预算,更在流民一项上,主动暗示了追加投入的可能性!
兵部二百万两、刑部二十万两、礼部六十万两、工部五十万两(另外一百万两被搁置),户部七百万两!
粗粗一算,已经到了一千零三十万两!
这数字如同一座冰山,轰然砸下,文渊阁内寒气彻骨,压得人喉头发紧!
焦芳端坐在那里,脸上铁青一片。
他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不解而微微发颤。
“元辅!各部所请,粗陋一算已到了一千零三十万两!”
他死死盯着李东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想问一句。
这些银子,这一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究竟从何而来?”
……
……
阔别两月,朱厚照踏回北京,径直步入文华殿。
刘瑾早已闻讯,快步迎上,伏地叩首。
“皇爷圣驾回朝!奴婢日夜悬心,今日得见天颜,皇爷英武更胜往昔,奴婢……欢喜得紧!”
他声音微颤,显得情真意切。
朱厚照虽远在南京,朝中要务,刘瑾皆以快马密报,并无遗漏。
他目光扫过伏地的身影,淡淡安慰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咚!”刘瑾额头重叩金砖:“皇爷折煞奴婢!为皇爷分忧,乃是奴婢的本分,万死不敢言辛苦!
若论辛苦,皇爷亲冒矢石,千里平寇,方是辛劳!
如今京城上下,谁不传颂皇爷神威?
都说皇爷英姿勃发,大有太宗扫荡漠北之风采!”
清除刘六、刘七流寇,夺回税粮,确在京城激起波澜,朱厚照威望攀至新高。
坊间悄然兴起颂扬“武皇帝”的戏文。
朱厚照稍有听闻,只觉有些夸张。
什么一刀斩赵鐩,三箭定乾坤,绘声绘色,宛如亲见。
他箭法不俗,刘六确被射落,但绝无那般神乎其神。
见刘瑾身处中枢,依旧谨小慎微,得势不骄,朱厚照眼中掠过赞许。
懂分寸,知进退,才是聪明人。
“起来吧,此处有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谢皇爷。”刘瑾再次叩首,方才缓缓起身。
“皇爷此行,不但民间传颂,京城御史也多有溢美之词。”
刘瑾呈上一叠奏疏,“皇爷请看,这次都是御史称颂皇爷的!”
朱厚照看着案上堆起的奏疏小山,眉梢微挑,一丝诧异掠过眼底。
他此次外出,总共办了三件事。
其一,平定流寇、夺回税粮;
其二,召集藩王、恢复护卫;
其三,兵临江南,清查世家。
前一件,朝中众人或许无话可说。
可另外两件,哪件不是文官大忌?怎地满朝皆是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