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治国,先谋身!
君臣无友谊,朝廷无是非。
一番争斗,争的无非就是利益二字。
对于双方来说,本就没有对错。
无非是立场不同而已!
李东阳看到朝中景象,是君主昏聩,任用奸宦,将大明国法视若无物,随意处置。
若是这样下去,大明将会动荡不安,国将不国。
朱厚照身在帝王之位,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景象,文官势大,压制皇权,让天子步履维艰,处事为难。
他想要实现心中抱负,必然要将权柄抓在手中,若是没有权柄在手,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无从谈起。
这朝中谁人是奸?谁人是忠?
对于皇帝来说,无所谓忠奸,能为皇权所用,就是忠。
若是不被皇权所用,就是奸。
奸邪之事,原本难辨,都是随着立场不同而改变的。
对于朱厚照来说,他若是重用文官,从谏如流,虚心纳谏,垂拱而治,他在文官眼中,就是圣君,大明第一圣君,古今中外第一圣君。
可对于困苦无助的百姓,四处飘荡的流民,屡屡被袭击的边镇来说,他就是暴君,是古往今来第一暴君。
当圣君自然可以随意自在,若是当暴君就是困难重重。
如何抉择,朱厚照从一开始就在心中树立的目标。
他不能当圣君,这并不是因为他有极高的权力欲望,而是他想改变、甚至想颠覆这个时代。
颠覆,首先要动的就是固有阶级的利益。
固有阶级是官僚、士绅、豪强,地主,他们控制资源,让资源高度集中,才有了大明朝的重重弊病。
他要鼎故革新,自然要拿这些人开刀。
“这件事虽有了定论,但还没有结束,杨一清虽然罪名深重,但此刻还不能杀,汪直需要用他来平定边镇。
这个时间不会短,你要小心谨慎,不要出现什么祸端。”
李东阳虽然暂时做了退让,但并意味着他会坦然接受这个结局,他必然会有所行动,也必然会反击。
在他内心深处,他断然不会让自己这个昏君这样肆意妄为。
“皇爷放心,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小的们都睁大眼睛,若是有什么问题,马上前来奏报皇爷。”
朱厚照没有说话,已经又转了心思。
越是局势大好的时候,越是小心谨慎,要不然就有可能功亏一篑,全盘皆输。
大明的皇帝,鲜有真正的昏聩之主,大多都想要成就一番万世功业。
可最后都功亏一篑,原因并不是是他们能力不足,而是在自以为掌控局面之后,就慢慢掉以轻心。
他们掌控了权柄,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能按照他的思路前进,可结果呢?
一个个骤然崩逝,无疾而终。
宣宗,宪宗,孝宗……
想到这些,朱厚照平添了几分谨慎。
后世的他同样在朝中为官,闲暇时也会看些实录打发时间。
在他看来,皇帝真不是人做的。
处处受限,事事掣肘。
不能斗蟋蟀,不能住豹房,不能修道……
在文官眼中,皇帝与天下无关的事,一样都不能干。
就连自己晚上要睡那个妃子,同样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
看似高高在上的皇权,同样有着太多的无奈。
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大明皇帝绝不是一本任意妄为的爽文,而是一部屈辱史。
一个家族,几十号人,就已经勾心斗角,鸡飞狗跳了,更何况这是一个横跨万里,人口几千万泱泱大国?
无论是谁,想要在偌大的中华当好家,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国家的事情,太多繁琐,皇帝不是孙大圣,不可能拔出无数根猴毛就能变出和自己心思一模一样的猴。
皇帝需要用人,需要让人去执行,但只要牵扯到人,这件事就变得复杂起来。
政策会变味,理解会有偏差,执行人会有顾虑……
“张永可有消息传回来?”
朱厚照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开始面对当下的现实。
“刚到河北之后,王守仁就带兵于流寇打了一仗,这一仗胜倒是胜了。
可流寇似乎感受到了压力,从一队分成了两队,有一队王守仁正在追击,另外一队,却下落不明。”
朱厚照心中一震,流寇数量不小,他们不会隐身,没有法术神通,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
如今看来,他们是隐藏在某处,伺机行动。
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偷偷流窜到某处,制造一个更大的动乱出来。
如果是前者,朱厚照倒也觉得没有这么严重。
潜伏就意味说他们心中有了惧怕,一旦惧怕,短时间内必然不敢有所行动。
等到王守仁把另一队流寇剿除之后,再派人去搜捕他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若是后者呢,那就说不准了。
朱厚照不知道答案,但心中已经有些警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人凭空消失,很有可能就是后者。
可问题在于,他们到底准备流窜到何处?
往北?
断然不可能,京畿重地,兵马不少,京营再算是颓废,对付几千送上门的流寇,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京营不能平乱,自己训练的几千兵马,就能让他们瞬间消失。
往西是边镇,似乎都没有任何可为的地方。
可能性最大就是往东和往南。
“博野、饶阳、南宫,保定,真定,河间这几府可有公文传上来?”
“回皇爷的话,司礼监并没有收到这几个府的公文。”
刘瑾整理了一个思路,也明白了朱厚照的担心。
“皇爷是觉得这股流寇会向几处流窜吗?”
“很有可能,可没有收到公文,这件事就有些奇怪了?
速速派人通知王守仁,让他向这几处方向派出斥候,搜索流寇踪迹。
同时让内阁向山东、河北各州府发急递,若是有人任凭这股流寇过境,不加阻止,朕绝不轻饶!”
朱厚照布置完这一些,心中的郁闷,才舒缓了一些。
只要官员用命,流寇根本没有任何逃窜的余地,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会不会用命。
若能用命,也许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有流寇发生。
刘瑾也明白了朱厚照的担忧,心中也愈发难以平静。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是去内阁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