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河上游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上，勉强映出河岸的轮廓。追云带着五个暗卫伏在草丛里，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摆，冰凉的触感顺着衣领往里钻，却没人敢动一下——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白天查勘脚印和陶罐碎片，夜里就潜伏在泉眼附近，等着投毒者现身。
“将军，你看那边。”暗卫阿木压低声音，手指向不远处的断壁。追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道黑影正贴着断壁移动，动作轻得像猫，脚步落在草地上几乎没声音。那人穿着黑色短打，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刀鞘上的铜环在星光下闪了一下，是北蛮人常用的样式。
追云屏住呼吸，示意暗卫们做好准备。黑影慢慢靠近泉眼，先是蹲在地上观察了片刻，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看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罐——罐身是灰褐色的，和之前在泉眼旁发现的碎片纹路一模一样。他刚要拧开罐口，追云突然抬手，暗卫们像离弦的箭一样扑了上去，短刀抵住了黑影的后颈。
“别动！”追云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黑影挣扎了一下，想转头反抗，却被暗卫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你们是谁？”黑影的声音沙哑，带着北蛮口音，却又夹杂着几分中原话的腔调。
“北境护商队，问你话就老实答！”追云让人解下黑影腰间的弯刀，又夺过他手里的陶罐——罐里装着暗红色的黏液，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腥气，和泉眼旁腐心草的味道一模一样。“这是什么？你往泉眼里倒了多少次？”
黑影却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笑，像是在挑衅。追云皱了皱眉，让人用麻绳把他捆结实，蒙住眼睛，带回靖安城的审讯室——硬的不行，只能靠审讯撬开他的嘴。
审讯室设在军营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烛火在桌案上跳动，光影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黑影被绑在柱子上，蒙眼的布被解开，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延伸到下颌，左耳还戴着一个铜环，是北蛮苏木部落的记号。
萧天奕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那罐暗红色黏液，眼神锐利如刀：“说，你是谁？受谁指使？往青柳河投毒有什么目的？”
黑影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桀骜：“俺是北蛮勇士，凭什么告诉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从俺嘴里套出一个字！”
“勇士？”萧天奕冷笑一声，“往水源里投毒，害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孩子，这叫勇士？这叫懦夫！”他让人把鞭子递给追云，“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北境的规矩！”
鞭子落在黑影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黑色短打很快被血浸湿。可黑影咬着牙，硬是没哼一声，反而越打越凶，眼神里的挑衅更浓：“有本事就打死俺，俺要是皱一下眉，就不是北蛮人！”
追云打了十几鞭，见黑影还是不招，停下了手，看向萧天奕：“将军，这小子骨头硬，硬审怕是没用。”萧天奕皱着眉，手指敲击着桌案，一时没了主意——要是问不出幕后主使，下次投毒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百姓们的安全始终是个隐患。
“让我来看看。”门外传来林玥的声音，她刚从羊圈村回来，小石头的毒性暂时稳住了，却还没醒，她心里急，听说抓了投毒者，立刻赶了过来。
林玥走进审讯室，没有急着问话，而是绕着黑影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黑影的指甲缝里沾着淡绿色的粉末，像是草药磨成的；再凑近闻，他的袖口隐隐有股草药的清香，不是北境常见的甘草、金银花，而是一种更特殊的味道。
“你长期服用解毒草，对吗？”林玥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黑影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嘴硬：“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腐心草的毒性会反噬自身，就算是投毒者，长期接触也会中毒，必须定期服用解毒草缓解。”林玥走到桌案旁，拿起一株晒干的草药——是之前从泉眼旁采的腐心草，“你指甲缝里的绿色粉末，还有你袖口的香气，都是苏木部落特有的解毒草‘青木香’的痕迹，这种草只有西漠和北蛮交界的地方有，你是苏木余党？还是和玄夜残部勾结？”
黑影的脸色终于变了，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林玥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只是还在硬撑。“你不用嘴硬，”林玥继续说，“青木香虽然能解腐心草的毒，却有副作用，长期服用会让你的肝脏受损，你现在是不是经常觉得腹痛？夜里睡不好？”
这话正好戳中了黑影的痛处——他最近确实总腹痛，夜里常常被疼醒，却没想到是青木香的副作用。黑影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眼神里的桀骜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恐惧。
林玥见状，转身对萧天奕说：“我去配一剂‘吐真剂’，用甘草、曼陀罗花和西漠的沙棘果配制，甘草能中和曼陀罗的烈性，沙棘果能放松神经，曼陀罗花则能让人卸下心防，说出实话。不过这药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起效，得先稳住他。”
萧天奕点头，让人给黑影松了松绑，又端来一碗水和两个麦饼：“你要是说实话，我们可以饶你不死，还能给你治腹痛的病，让你和家人团聚。要是继续硬撑，不仅要受更多苦，你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你觉得他们会因为你不招供，就善待你的家人吗？”
黑影看着桌上的麦饼，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犹豫了片刻，他拿起麦饼，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却还是没说话。林玥则去了隔壁的药房，开始配制吐真剂。
药房里，林玥把甘草、曼陀罗花、沙棘果分别放在石臼里研磨。甘草要磨得细如粉末，曼陀罗花的用量必须精准——少了没效果，多了会让人昏迷；沙棘果则要先煮出汁液，过滤后和甘草粉、曼陀罗花粉混合。她一边磨，一边想着黑影的反应：他既然有家人牵挂，就不会真的不怕死，吐真剂只是辅助，真正能让他开口的，还是心理攻势。
半个时辰后，一碗淡黄色的药汤端到了黑影面前。林玥把药碗递给他：“喝了它，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再硬撑。你只是个棋子，你的命在你背后的人眼里，根本不值钱，没必要为他们送命。”
黑影看着药碗，又看了看林玥平静的眼神，想起自己腹痛的折磨，还有远在北蛮的妻儿，终于端起碗，一饮而尽。药汤带着点淡淡的甜味，还有一丝苦涩，喝下去后，很快就有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烛火依旧跳动，审讯室里静得能听到呼吸声。黑影的眼神渐渐变得恍惚，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手指开始无意识地颤抖——吐真剂起效了。
林玥在桌案后坐下，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去投毒的？”
“俺叫巴图……是玄夜大人让俺去的……”黑影的声音变得迟缓，像是在梦游，“玄夜大人说，北境人毁了他的营地，杀了他的兄弟，要让北境人都尝尝中毒的滋味……”
“玄夜在哪里？他还有多少同伙？”萧天奕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玄夜大人在狼山营的废弃密道里……”巴图的头轻轻晃了晃，“还有苏木部落的人，一共五十多个……俺们每三天去一次泉眼，补充腐心草汁液……玄夜大人说，等全城的人都没力气了，就带着北蛮援军打进来，把靖安城烧了，抢光粮食和女人……”
“除了青柳河上游的泉眼，还有没有其他投毒点？”林玥的心一紧——要是还有其他毒源，之前的封锁就白费了。
巴图的眼神更加涣散，嘴里喃喃道：“还有……还有靖安城的中央蓄水池……玄夜大人说，下周要派精锐去，把腐心草倒进蓄水池……那里的水供全城人喝，倒进去，没人能活……”
这句话让审讯室瞬间安静下来。中央蓄水池是靖安城的核心水源，所有百姓的饮用水、手工业的用水都来自那里，一旦被投毒，后果不堪设想。萧天奕立刻站起来，对追云说：“快！带两百人去中央蓄水池，加派三倍兵力，日夜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就算是一只鸟，也不能让它飞进去！”
追云抱拳应道，转身就往外跑，脚步急促得几乎要踩灭火烛。林玥则继续问巴图：“狼山营的密道有几个入口？怎么联络你们的人？”
“密道有三个入口……一个在狼山背面的岩壁藤蔓下，一个在山脚的枯井里，还有一个在破庙里……”巴图的声音越来越低，“联络暗号是‘沙棘果熟了’，接头地点在狼山脚下的老槐树下……俺们每三天接头一次，汇报投毒情况……”
“玄夜有没有说北蛮援军什么时候到？”萧天奕追问，这关系到后续的防御部署。
“不知道……玄夜大人没说……只说等投毒成功，援军就会从西漠边境过来……”巴图的头彻底垂了下来，药效开始减弱，他的眼睛慢慢闭上，陷入了昏迷。
林玥让人把巴图带下去，关在单独的牢房里，派两个士兵看守，又让人去准备醒酒汤——吐真剂的后劲大，等他醒了，还能再问些细节。萧天奕则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狼山的位置：“狼山营的废弃密道以前是北蛮的据点，地形复杂，四通八达，要是贸然强攻，肯定会有很大伤亡。”
“巴图说的三个入口，咱们得先摸清具体位置。”林玥走到地图旁，指着狼山背面，“岩壁藤蔓、枯井、破庙，这些都是模糊的信息，狼山脚下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得派可靠的人去侦查，最好是懂北蛮话、熟悉地形的人。”
追云这时已经安排好中央蓄水池的守卫，回来复命：“将军，王妃，蓄水池那边已经加派了兵力，周围拉了警戒线，还派了暗卫潜伏，一旦有可疑人员靠近，立刻抓捕。”
“好。”萧天奕点头，“追云，你手下的暗卫里，有没有以前是北蛮或西漠出身，懂他们语言和习俗的？”
“有个叫阿木的暗卫，以前是苏木部落的人，后来投靠了咱们，北蛮话和西漠话都懂，还去过狼山几次，地形熟。”追云回答。
“让阿木准备一下，明天乔装成北蛮流民，去狼山脚下侦查，重点找巴图说的三个入口和老槐树下的接头点。”萧天奕下令，“告诉他，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身份，能摸清大致位置就行，不用深入。”
林玥补充道：“让阿木带上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绿色的粉末，“这是‘追踪粉’，无色无味，撒在人的衣服上，晚上用荧光石照射就能看到痕迹。要是遇到可疑人员，就趁机撒点在他们身上，方便咱们追踪。”
追云接过瓷瓶，递给身边的阿木：“明天一切小心，有情况及时发信号。”阿木抱拳应道：“属下明白，一定完成任务。”
审讯室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林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却松了口气——虽然危机还没解除，但至少找到了幕后主使和他们的计划，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只要能摸清密道入口的位置，制定好清剿计划，就能彻底粉碎玄夜的阴谋，保住北境百姓的安全。
萧天奕看着林玥疲惫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肩膀：“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
林玥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咱们得尽快制定侦查和清剿的详细计划，玄夜下周就要对中央蓄水池动手，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窗外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照亮了地上的烛泪。审讯室里，三人围在地图前，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这场与玄夜残部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