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春之交总裹着股透骨的冷,风里还夹着未化的雪粒,刮在西坡镇流民棚的土坯墙上,“呜呜”的声响像极了病中的呻吟。李老汉刚把熬好的粟米粥端给孙子小石头,就听见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是流民王婶的声音,她六岁的儿子栓子从昨天起就发高烧,脸上还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此刻已经烧得昏迷不醒。
“俺的栓子!你醒醒啊!”王婶抱着孩子往医馆跑,鞋底在结霜的路上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流民们围过来,看着栓子脸上的红疹,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去年冬天,就有个村落爆发过类似的病,死了大半人,老人们都说那是“痘神”降灾,沾上就活不成。
张大夫正在医馆给风寒患者抓药,见王婶抱着孩子冲进来,连忙放下药戥子。他摸了摸栓子的额头,烫得吓人,再掀开孩子的衣襟,胸口、背上全是红疹子,有的已经开始化脓。“是天花。”张大夫的手顿了顿,声音带着颤,“这病传染性强,死亡率高,俺们现在的药根本治不了。”
“治不了?那俺的栓子就只能等死吗?”王婶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张大夫,您想想办法啊!俺就这一个儿子,要是他没了,俺也活不成了!”
医馆里的流民都慌了神,有的开始收拾东西想逃离,有的则在门口议论,说要把王婶和栓子赶走,免得传染给其他人。混乱中,林玥带着半夏赶来了——她刚从常平仓查完粮,听说医馆出事,就立刻赶了过来。
蹲下身,林玥仔细查看栓子的疹子,又摸了摸孩子的脉搏——脉搏急促但有力,还有救。她抬头看向慌乱的流民,声音沉稳:“大家别慌!天花虽然凶险,但不是无药可治,我有办法预防和治疗,只要听我的安排,保证不会大规模传染。”
流民们渐渐安静下来,王婶也停止了哭泣,抓着林玥的衣角:“王妃,您真能救栓子?您要是能救他,俺这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
“我需要先找一样东西——感染了牛痘的牛。”林玥解释道,“牛痘和天花病毒相似,但感染牛痘后只会轻微发病,痊愈后就能对天花产生免疫力。只要提取牛痘的脓液制成疫苗,给大家接种,就能预防天花。”
可找感染牛痘的牛并不容易。北境的牛大多用来耕地,很少有人注意牛身上的疹子。萧天奕得知消息后,立刻派追云带着暗卫去周边的村落和牧场寻找,还下了命令:“只要找到感染牛痘的牛,不管是谁家的,都以双倍的价钱买下,再派医官治好牛。”
追云带着人跑了两天,终于在青盐口附近的一个牧民部落找到了目标。牧民巴图家有一头母黄牛,牛身上长了不少水泡,巴图以为是普通的皮肤病,正准备把牛杀了吃肉。追云看到牛身上的水泡,立刻认出这是牛痘,连忙阻止:“这牛不能杀!王妃要用它来做救人性命的药,我给你双倍的价钱,再让医官把牛治好!”
巴图半信半疑,他从没听说过牛还能救人命。直到林玥亲自赶来,指着牛身上的水泡解释:“这是牛痘,感染后牛只会难受几天,但用它的脓液做药,能让流民们不得天花。你要是愿意把牛借给我们,以后你家的牛看病、耕地,官府都免费帮忙。”
巴图这才点头同意。林玥让人把黄牛牵到医馆后院的隔离棚里,又让人找来干净的瓷碗、煮沸过的银针和细纱布——这些都是制作疫苗的工具。她先用银针挑破牛身上的水泡,将里面青灰色的脓液收集到瓷碗里,再加入适量煮沸冷却的井水稀释,最后用细纱布过滤掉杂质,疫苗就初步制成了。
“不能直接给人接种,得先做动物试验。”林玥把疫苗分成两份,一份给了张大夫,“你找两只健康的家兔,一只接种疫苗,一只不接种,然后给两只兔子都注射少量天花脓液,观察三天,看看接种疫苗的兔子会不会发病。”
张大夫立刻照做。三天后,没接种疫苗的兔子开始发烧、出疹,很快就死了;而接种过疫苗的兔子却精神很好,没有任何发病症状。“成了!疫苗有效!”张大夫拿着活蹦乱跳的兔子跑来找林玥,脸上满是激动,“王妃,您这法子太神了!以后再也不用怕天花了!”
可给流民接种时,又遇到了新问题。很多流民听说要在手臂上划口子,还要涂上“牛身上的脓水”,都吓得连连后退。一个叫老周的流民甚至喊道:“这不明摆着把病往身上引吗?俺才不种!要是种了死了,谁负责?”
“我负责!”林玥走出来,挽起自己的袖子,“我先接种,要是我没事,大家再种。”她让半夏用银针蘸取疫苗,在自己的左臂上轻轻划了个十字,将疫苗涂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大家看着,三天后我要是没发病,就证明疫苗安全。”
流民们都愣住了,没人想到王妃会亲自试种。阿福第一个站出来:“王妃都不怕,俺也不怕!俺先种,要是俺没事,大家就别犹豫了!”
半夏给阿福接种时,林玥一直在旁边讲解:“接种后三天内,伤口会有点红肿,这是正常反应,不要碰水;要是发烧超过三天,或者伤口化脓,就立刻来医馆找我。”
三天后,林玥和阿福都没有发病,手臂上的伤口也只是轻微红肿,很快就愈合了。流民们这才放下心来,纷纷排队接种。萧天奕派了五十个士兵来协助,有的维持秩序,有的登记姓名,有的帮忙包扎;张大夫和医助们则负责接种,还在医馆旁边搭了个隔离棚,专门观察接种后的流民。
栓子也在接种的队伍里。王婶抱着已经退烧的孩子,眼里满是感激:“王妃,谢谢您!栓子现在不烧了,就是还有点虚弱,等他好了,俺一定让他跟着您做事,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不用报答,”林玥摸了摸栓子的头,“只要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北境安稳了,比什么都强。”
为了确保每个流民都能接种,林玥还让人推着辆手推车,车上放着疫苗和工具,去偏远的村落给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接种。二柱主动申请加入,他跟着医助们走了十几个村落,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了才回来,鞋子磨破了就用布条裹着,却从没喊过一声累:“能让大家都不得天花,这点苦算啥?”
半个月后,北境流民的接种率达到了80%。之前爆发天花的西坡镇,再也没有新增病例,已经发病的患者在接种疫苗后,病情也渐渐好转,栓子脸上的疹子开始结痂,很快就能下床走路了。
林玥和萧天奕去隔离棚查看时,看到的都是欢声笑语的景象。老周正在给其他流民讲自己接种后的感受:“刚开始俺还怕得要死,现在才知道,王妃的法子是真管用!俺现在浑身有力气,再也不用怕天花了!”
阿福则在帮医助们整理接种记录,他指着记录册上的名字:“王妃,您看,咱们已经给八千多个流民接种了,剩下的都是去外地探亲的,等他们回来,俺们再上门给他们种。”
萧天奕看着满棚的流民,转头对林玥说:“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这疫苗,北境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以后咱们得把这疫苗的制作方法记下来,还要教给其他地方的医官,让更多人受益。”
林玥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疫苗的制作步骤、接种方法和注意事项:“我已经写好了,等过几天,我就派人把册子送到京城,让太医院的医官们也学学。”
夕阳西下时,隔离棚里的流民都陆续离开了。王婶抱着栓子,手里拿着一袋刚烤好的玉米饼,非要塞给林玥:“王妃,这是俺亲手烤的,您尝尝,算是俺的一点心意。”
林玥接过玉米饼,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和萧天奕并肩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刚抽芽的草地上。远处的医馆里,张大夫还在给最后一个患者抓药;近处的隔离棚里,士兵们正在收拾工具,准备明天去下一个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