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卿却像是毫无知觉,依旧抱着师祖,一动不动。突然,后背一麻,紧接着是尖锐的刺痛——一支羽箭穿透了玄色斗篷,透过金丝软甲,浅浅扎进皮肉,箭羽在风雪中微微颤动;几乎是同时,胳膊上亦是一凉,另一支箭擦着骨头飞过,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红点。
胳膊上的剧痛让她猛地回过神,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如同疯魔。她缓缓抬起头,对着漫天风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血泪的控诉在空旷的菜市口回荡:“崔槿逸!你这个畜生!师祖乃你血亲,欺师灭祖!你猪狗不如!”
嘶吼声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与滔天的恨意。缓缓将师祖的上半身轻轻放在雪地上,动作温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安眠。然后,她反手握住后背的箭杆,牙关紧咬,猛地一拔——“嗤”的一声,鲜血涌出,她闷哼一声,却依旧面不改色。又伸手拔下胳膊上的箭,随手丢在地上,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里晕开一朵朵凄厉的红梅。
她解下身上的玄色斗篷,轻轻盖在师祖的尸身上,遮住那惨烈的伤口与狼藉的内脏,然后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已然成了赤红,如同染血的宝石。下一刻,她足尖一点,飞身掠至街边的布料铺,长剑一挑,一卷洁白的绸缎便破空而来,稳稳落在她手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兵刃碰撞声——左一(天慧)带着十几名暗夜阁弟子疾驰而来,身后跟着两名面色惨白却眼神坚定的丫鬟,是她的贴身丫鬟秋月与冬雪,此刻看到高台上的景象,泪水瞬间决堤,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只是加快脚步冲到台前。
而与此同时,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阁楼顶上跃下,个个身着黑衣,面罩遮脸,手中握着玄铁兵器,气息沉凝如山,显然是大内顶尖的高手,落地时带起的气流吹散了周遭的雪沫,目标直指高台上的王子卿。
王子卿将白布丢给两名丫鬟,声音冷得如同寒冰:“先用白布裹好师祖尸身,再用斗篷包裹住,护好他!”
“是,谷主!”两名丫鬟含泪应声,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师祖整理尸身,指尖的颤抖暴露了她们的悲痛。
王子卿转过身,青衣白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方才染上的血迹如同红梅般绽放在衣袍上,愈发触目惊心。她横眉冷竖,眉宇间的红痣在苍白的面容映衬下,显得愈发妖异而凌厉。手中的湛卢剑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剑鸣,在风中泛着森寒的冷光,一股磅礴的剑气从她体内轰然爆发,雪沫子被剑气激荡,四散飞溅。
她身形一动,如鬼魅般冲入大内高手之中。剑招凌厉狠绝,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收敛,每一剑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与杀意。她辗转腾挪间,精准避开左一(天慧)与暗夜阁弟子们,只两招——“噬影穹光”裹挟着浑厚内力,剑光如浪潮般席卷而出;“千仞魄世”势如雷霆,直斩要害——便将十几名大内高手尽数扫落高台。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与师祖的血迹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滴是师徒情,哪滴是恨与仇。
解决了眼前的敌人,王子卿的目光猛地投向对面的三楼——那里,临街的露台上已出现了一行人。
一群内侍抬着一张铺着明黄色锦缎的座椅,两侧各有一名宫女撑着黄罗华盖,伞面上绣着金线龙纹,在风雪中闪着刺眼的光泽,堪堪遮去漫天风雪。座椅中央端坐一人,身着明黄色龙袍,袍上绣着五爪金龙,龙目圆睁,栩栩如生,金线在风雪中闪着刺眼的光泽。龙椅上的人腰间系着玉带,挂着一枚赤金镶宝石的玉佩,正是大燕皇帝石墨瑾。
他身旁依偎着一位宫妃,眉间一枚红色花钿,头戴凤冠,鬓边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朱唇轻启,正亲手捧着一只白玉酒盏,将琥珀色的酒液缓缓送至他唇边。石墨瑾微微仰头,任由酒液滑入喉中,目光却始终阴鸷地锁在高台的王子卿身上,带着几分嘲讽与狠厉。他身后,几名宫女端着精致的描金托盘,上面放着点心与琼浆,垂首侍立,一派奢靡闲适的景象,与下方菜市口的惨烈厮杀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石墨瑾的目光在王子卿眉宇间的红痣上停顿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意,低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他就是新任谷主崔子月,朕的好表弟啊。”
寒雪漫卷的长街上,血腥气已盖过了雪的清冽。崔子月立于尸骸之中,素手轻抬,剑尖凝着的淡白真气尚未散尽,面前十几名身着玄色劲装、号称大内顶尖高手的壮汉,便已轰然倒地。脖颈的要害处皆划过一个淡不可察的血痕,连半招都未能撑过,死得干脆利落不见半分挣扎,连惨叫都透着猝不及防的绝望。——这般举重若轻的杀戮,宛若死神挥袖,看得周遭御林军,大内侍卫无不两股战栗。
高坐于三楼观景台上的大燕皇帝石墨瑾,斜倚在鎏金座椅边,指尖摩挲着白玉酒杯的杯沿。方才那一幕落在他眼中,让他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阴鸷狠辣。他慢悠悠坐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乱战,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声音透过楼下的厮杀声清晰传开:“加派高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拿下——非死即囚,断无第三种可能。”
话音刚落,箭楼上便响起弓弦齐鸣之声,数十支铁羽箭如黑云压顶般射向场中核心的王子卿。箭簇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划破寒风,带着尖锐的锐啸,直取她周身要害。
王子卿脚下不退反进,青衣白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她右手紧握长剑,剑身映着漫天飞雪,漾起一层冷冽的银辉。“嗡——”一声清越的剑鸣过后,她手腕疾旋,长剑划出一道圆满无缺的弧线,如月华倾泻。“叮叮叮——”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射来的箭矢竟被她一剑尽数扫落,断箭纷纷坠地,溅起细碎的雪沫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