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的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在死寂的雨夜中尖锐得刺耳。黑暗中，林夕能感觉到陈默瞬间绷紧的身体，以及他下意识将她往更深处阴影里掩护的动作。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呼吸被死死压抑在喉咙口，冰冷的恐惧伴随着库房外裹挟着雨丝的寒风，一同灌入。
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粗鲁地扫过堆满废品的库房内部，光柱边缘掠过他们藏身的废弃课桌堆，灰尘在光束中狂乱飞舞。脚步声沉稳而谨慎，听起来不止一人，他们似乎在评估环境，搜寻目标。
就在林夕以为下一秒就会被发现，陈默即将如同困兽般暴起时，一个极其低沉、却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穿透黑暗，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是我。”
这个声音……
陈默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震！林夕也瞬间瞪大了眼睛！
手电光柱移开，不再四处扫射，而是规矩地指向地面，照亮了来人脚下的泥泞和几双沾满雨水的作战靴。借着那反射的微光，一个高大挺拔、穿着深色防水冲锋衣的身影从门口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棱角分明、下颌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脸。
是陈夜！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夜的目光锐利如隼，迅速扫过库房，精准地落在了陈默和林夕藏身的方向，仿佛早已知道他们在那里。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着便装、但行动间透出精干气息的同伴，他们默契地守在门口两侧，警惕着外部。
“出来吧，暂时安全。”陈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份属于兄长的、不容置疑的沉稳，却让这黑暗压抑的空间多了几分可依靠的实质。
陈默缓缓从课桌后站起身，林夕也跟着出来，两人身上都沾满了灰尘和蛛网，显得有些狼狈。陈默看着突然出现的哥哥，眼神里充满了惊疑、戒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松懈。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陈默的声音带着警惕的沙哑。
陈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陈默，落在了那三台被防雨布半掩着、其中一台电源指示灯还残留着一丝微弱余温的Θa计算机上，眼神复杂难明。
“父亲的‘星核’……你们启动了Node-01？”他问道，语气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陈默瞳孔微缩，林夕也心中一紧。陈夜不仅知道这个地方，他甚至知道“星核”！他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没有时间在库房内详细解释。陈夜示意了一下，他的一名同伴迅速上前，动作专业地检查那三台计算机和旁边的存储设备，并开始进行某种物理屏蔽和痕迹清除作业。另一人则守在门口，通过微型通讯器与外界保持着联系。
“这里不能久留。”陈夜言简意赅，“‘星核’启动的瞬时信号脉冲，虽然微弱且短暂，但还是被某些……一直在监听特定频段的‘耳朵’捕捉到了。我们截获了他们的追踪指令，赶在他们之前到了这里。”
他看了一眼陈默和林夕：“先离开。”
一行人迅速而无声地撤离了废弃库房，重新融入雨夜。陈夜安排的车辆就停在更隐蔽的地方。坐进车内，空调的暖风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但车内的气氛却依旧凝重。
车子驶离工业学院老校区，汇入依旧有零星车辆的城市道路。雨水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痕迹，窗外的霓虹变得模糊而扭曲。
“你一直知道这里。”陈默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他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陈夜背影。
陈夜沉默了片刻，透过车内后视镜，与弟弟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短暂交汇。
“知道。”他承认，“父亲牺牲前，给过我一个最后的坐标和……一句警示。他让我在‘星核’未被正确之人唤醒前，守护它，也……远离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楚：“我选择了守护，用我的方式。这十年，我不仅是‘灰隼’，也是这些‘老伙计’的影子守卫。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这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在‘星核’信号已经泄露的情况下。”
他转过头，目光严肃地看向陈默和林夕：“Node-01里记载的信息，你们看到了多少？”
陈默简略地复述了关于“星核”算法、数据寻踪与推演能力、洁净生产钥匙的潜力与风险，以及需要三节点共鸣和最终“星钥”的信息。
陈夜听完，脸色更加凝重：“和父亲留给我的核心信息一致。但他给我的警示更明确——‘星核’的力量，一旦完全激活，不仅能重构技术，也可能……被用来重构‘真相’本身，甚至影响现实秩序的某些基础。觊觎它的，远不止李卫国、严牧之流。有一些更隐蔽、技术实力更强的境外势力或地下组织，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搜寻与父亲相关的技术遗产。”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话：“今天追踪信号而来的，不是官方的人，也不是李卫国残党。他们的技术特征和行动模式……很像是某个国际性的、专注于窃取尖端工业与信息技术的灰色组织——‘潜渊（the Abyss）’。”
“潜渊”？！
这个陌生的名字，带着冰冷的国际阴谋气息，让林夕感到一阵新的寒意。本以为扳倒了内部的保护伞，一切就已结束，没想到父亲留下的技术遗产，竟然引来了更危险的、来自国境线外的饿狼！
“他们的目标，就是‘星核’？”林夕问道，声音有些发紧。
“毫无疑问。”陈夜肯定道，“父亲当年的某些前瞻性研究，虽然在国内因种种原因被搁置，但在特定的技术圈子里，一直被视为具有颠覆性潜力的‘圣杯’。‘潜渊’就是最执着的追寻者之一。他们很可能通过某些渠道，知晓了‘星核’的存在，甚至可能比我们更早就在监控与父亲有关的一切地点和信号。”
他看向陈默：“你启动Node-01，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划亮了一根火柴。虽然短暂，但足够让潜伏的猎手确定大致方向了。我们必须假设，他们已经知道‘星核’被激活，并且开始定位。”
陈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本想守护父亲最后一片净土，却无意中可能将这净土暴露在了更危险的敌人面前。
“现在怎么办？”林夕感到一阵无力，刚脱离一个漩涡，又即将被卷入另一个更庞大的风暴。
“节点02和03，还有‘星钥’……”陈默抬起头，看向陈夜，“父亲留给你的信息里，有没有更具体的线索？”
陈夜摇了摇头：“没有。父亲留给我的，只有守护的职责和最终的警告。具体的线索，他说……藏于‘光下’，需要守护者自己去发现和抉择。他相信，当正确的时机到来，正确的‘钥匙’会出现。”
又是“光下”！这个贯穿始终的谜题！
陈夜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确保现有已激活的Node-01数据安全，并加强所有相关人员的保护。‘潜渊’行事不择手段，他们可能会试图从你们身上打开缺口。”
他拿出一个全新的、经过特殊加密的通讯器递给陈默和林夕：“用这个联系。你们之前的住处和通讯方式可能已经不再安全。我会安排新的落脚点。”
车子在一个岔路口缓缓停下。陈夜示意他们下车，另一辆看起来完全不同的普通家用车已经等在路边。
“分开走，安全些。”陈夜看着陈默，眼神里是兄长独有的、不容反驳的决断，“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面对的，可能是没有底线、装备精良的专业组织。一切小心。”
陈默和林夕换乘了车辆，在新的司机沉默的驾驶下，驶向未知的安全点。雨依旧在下，车窗外的城市仿佛一个巨大的、湿漉漉的迷宫。
林夕靠在车窗上，感到身心俱疲。真相之后，不是安宁，而是更深的迷雾与更广阔的战场。她看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语的陈默，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操作老式键盘时的触感，以及那份来自父亲的、沉重无比的托付。
就在这时，林夕口袋里那个陈夜给的新通讯器，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来电，而是收到了一条预设好的加密信息。
她拿出来，解锁屏幕。
信息很短，只有一行字，发自一个无法追溯的临时号码：
「青柠味，微光。小心身边影。」
青柠味微光？！
这不是……她高中时偷偷写下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那篇关于她和陈默的、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短篇小说的名字吗？！怎么会……
而且，“小心身边影”？！
这条信息是谁发的？是警告？还是……某种只有她才能理解的、来自暗处的提示？
林夕猛地抬头，透过后视镜，看向前方那个沉默开车的、陈夜安排的司机毫无表情的侧脸，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